李克富：“创伤性条件反射”

海燕心理工作室

我见过一些拒绝上学的孩子，他们不但精神上萎靡不振、行为上自伤自杀，还有着明显的躯体化症状，比如失眠或嗜睡、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的疼痛等。一般而言，这些症状都难以找到明显的诱因，但有些则不不同，是可以找到创伤性事件的，我把这类症状称之为“创伤性条件反射”。

一个初二男生拒绝上学，理由是到了学校就紧张得发抖。家长给他换了一所学校，一开始还好，但没过几天又不上学了，这次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敢去学校里的厕所，因为一进厕所就恶心呕吐，因此，绝对不会在学校的厕所里大便。小便都是在校园里找个旮旯偷偷解决的，可不巧的是很快被同学看见并告诉了老师，因被老师和同学认为不正常而又压力陡增，坚决不上学了。

不上学，在家却没有闲着，相比较于在学校，尽管玩手机的时间长了一些，但看书、学习、做作业一项都没落下，而且考试成绩的名次也没有下滑太多。

父母带着这个孩子找到我时，这种脱离学校但未脱离学习的状态已维持了一年多。找我的原因主要是问题加重：孩子在家里也不上厕所了，大小便都使用放在卧室里的一个塑料桶。我问他原因，他给出的答案和他的父母跟我说的一样，都是“怕上厕所”。

我知道他们说的“怕”不是一种常态的害怕而是一种病态的恐惧，但我不敢肯定，孩子所恐惧的到底是：“厕所”这个地方，还是“上厕所”这种行为，抑或兼而有之。

而将其区分，对我才是至关重要的！

我问：“你是怕做‘上厕所’这种事情，而不是怕‘厕所’这个地方，对吗？”

我用了一个封闭式提问。我这样问，并非想得到一个特定的答案，而是想促进他的思考。

这个孩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我怕‘上厕所’。”

我立马就听出了矛盾：既然怕的是“上厕所”而非“厕所”，怎么会不去厕所而非要在卧室内使用塑料桶呢？

但我没有马上面质：初次见面就面质，我担心他的自我承受不了。

于是，我跟他们一家三口开了一个玩笑。

我说，据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用马桶上完大便后，都会先看看自己拉出来的，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按一下，把大便冲走。

我问孩子的父亲：“您是不是也有这个习惯？”

父亲想了想，笑着答：“嗯，还真是的！”

我没问母亲，但母亲出声的笑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孩子突然一阵剧烈地干呕，喝了一口水后，竟然又吐了起来并且吐出了不少。之后，我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接着问，那次咨询就结束了。后来，孩子告诉我，他最害怕的就是看到大便，包括自己的，他正是因为怕大便才不敢去厕所的。他说，这源于一次恶作剧，他和一个同学打赌——“输了的就吃屎”，结果他输了。

我没有追问他是否愿赌服输履行了诺言。对拟采用的系统脱敏疗法而言，我只是确定他恐惧的对象就足够了。确定了恐惧的对象，是消除创伤性条件反射的必要条件。

正如我的预料，孩子对大便的恐惧很快克服，可以去家中的厕所了。后来，便尝试着去学校里的厕所，再后来，就去上学了。但坚持了不到一周，却又不去了。这次不去上学，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也拒绝再次见我。

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创伤性条件反射”的“诊断”。我知道，创伤性条件反射不会是一种孤立的存在，它的形成与人格不良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