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窗外的小白花又开了，我摘了一朵放在母亲的遗像前，母亲年轻时总说这花像雪一样干净。此刻阳光斜斜地落进来，在相框边缘织出金线，恍惚间母亲好像还坐在卧室那把木椅子上，戴着那顶长年四季都戴的白衬帽，对着我笑。</p><p class="ql-block"> 啊！ 母亲，您还记得那是个飘着雪花的腊月，您攥着我的手忽然说：“孩儿，娘该走了。”您的掌心还是温热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这是您一辈子的习惯，哪怕住院时也坚持让我或弟妹给您剪指甲。您的呼吸声越来越轻，像您年轻时哄我入睡的歌谣，渐渐飘远了。我贴着您的耳朵说：“娘，我在呢！”您轻轻点点头，眼角滑下一滴泪，就像那年我参加工作时，您送我离开家时掉下的那滴泪。</p><p class="ql-block"> 邻居说，你妈活了87岁，算是“喜丧”了。可我知道，喜丧是说给别人听的，真正的疼，是我摸遍您全身，再也找不到一处有温度的地方；是整理您的衣物时，发现您枕头底下还藏着半块没吃完的枣馍片，那是我上次来看您时带的，您总说“留着慢慢吃”。</p><p class="ql-block"> 您的衣柜里还挂着那件蓝布衫，袖口磨得发白，却洗得泛着皂角香。我把脸埋进去，突然就闻到了六十年前的味道——那时我才6岁，跟着您在田埂上劳作，您把我放在地头的草垛上，怕我晒着，就把这件蓝布衫脱下来盖在我头上。布衫上沾着您的汗味，混着阳光的暖，我躺在草垛里打了个盹，醒来时您在我身边悄悄落泪。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至今想起来都伤心。</p><p class="ql-block"> 您长年使用的那口搪瓷缸，杯沿缺了口，是我那年回家看您时冒冒失失打翻的。您当时刚好盛了一杯热水，滚烫的开水溅在您手背上，烫出好几个泡，您却忙着先关心我，“没烫着吧。”后来这缸子您一直用着，每次看见它，我就想起您踮脚往杯子里倒水的样子，腰椎已经很弯了，却依然自己照顾着自己。</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每天都会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上的纹路极像您手上的青筋。有次我坐在长椅上打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往我手里塞了颗糖——是您从前常揣在兜里的水果糖，橘子味的。睁开眼才发现是风吹落了槐花瓣，落在我掌心。</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整理相册，翻到您八十大寿时的照片。您穿着妹妹给您买的红毛衣，戴着孙女们送的生日帽，嘴角沾着奶油，笑得像个孩子。那时您还能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看见我摘菜就念叨：“豆角要掐头去尾，不然塞牙。”如今这声音还在耳边，可照片里的红毛衣已经叠好收进了老木箱，樟脑丸的味道混着岁月的陈香，每次打开箱子，都像打开了一段温热的旧时光。</p><p class="ql-block"> 您走后，我总会把抹布洗得干干净净，叠成四方块放在水池边；炒菜时，盐放得刚刚好，因为您说“菜要咸淡适中，才下饭”。您做的鞋垫，我还用着。看着您做的鞋垫子，我就看见您在缝纫机前制鞋垫的模样，一针一线，都是对日子的敬畏。</p><p class="ql-block"> 风起了，花儿在遗像前轻轻颤动。我伸手摸了摸您的相框，轻声说，"今天是母亲节，我想您了！"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犹如当年那个跟在您身边的小男孩，手里攥着半块糖，笑得见牙不见眼。</p><p class="ql-block"> 母亲，您没有走，您在每一朵盛开的花里，在每一阵掠过的风里，在我流淌的血脉里。这一世做您的儿子，我很幸福。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您怀里的小崽子，牵着您的手，走长长的路，看暖暖的日头。</p> 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