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拌汤

西部传说

母亲去世已有十年了。每每想起她，便不免想起那碗拌汤来。那汤的滋味，如今竟成了记忆中最鲜活的符号，每每在舌尖上徘徊不去。

拌汤的做法，原也简单。取半碗面，兑少许水，揉成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再切成小方块，越小越好。母亲的手极巧，能将面皮切成米粒般大小，在案板上排成齐齐整整的方阵。我幼时每每站在一旁观看，只见她手指翻飞，刀光闪烁，那些面片便纷纷委顿下去，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

汤锅里的水滚了，母亲便将那些面粒撒入。面粒在水中翻腾，渐渐变得透明，像是无数小鱼在水中游弋。她又加入生姜末，那姜末黄澄澄的，在沸水中打着旋儿。有时还放些青菜，或是香菜末，最后撒上盐。盐粒落入汤中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在我记忆中分外清晰。

母亲做拌汤时，总是沉默的。她微驼着背，站在灶台前，偶尔用勺子搅动锅中的汤水。蒸汽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面容，只余下一个灰白的轮廓。我那时不解，为何她做这样简单的食物，也要如此专注。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因了这份专注，那拌汤才有了别样的滋味罢。

家中清贫，小时候，家里每天都吃两顿饭，拌汤便成了常客，有时是早饭，有时是午饭。若是早饭，汤便稀些；若是午饭，则稠些。母亲总说："拌汤养人。"我那时不以为然，只觉得这汤寡淡，远不及街上卖的肉包子来得诱人。然而生病时，却只有这拌汤能入得了口。母亲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我，汤中姜的辛辣与面的清香交织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后来我离家求学，每次回去，母亲必做拌汤。她老了，切的面粒不如从前细小，有时还大小不一。我笑她手艺退步，她也只是笑笑，并不辩解。及至她病重，我再回去，她已无力下厨。我站在厨房里，试图复制那味道，却总不得其法。面粒切得太大，汤熬得太稠，姜末放得太多或太少，总归不是那个味道。

母亲走后，我偶尔也做拌汤。站在灶台前，学着母亲的样子切面、熬汤。蒸汽升腾起来，恍惚间似又看见那个灰白的轮廓。盛一碗出来，尝一口，味道终究不对。这才明白，那拌汤的滋味，原是掺了母亲的气息在里头的。如今人去了，汤便也不再是那个汤了。

每当夜深人静，饥肠辘辘时，便格外想念那碗拌汤。想念那热气腾腾中母亲模糊的面容，想念那勺子碰触碗壁的轻响，想念那简单却温暖的滋味。世间美味无数，却再无一碗能及母亲做的拌汤了。

这汤的滋味，竟成了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