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每每提笔欲写母亲,笔尖便滞涩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要说的话太多,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字句在喉头拥挤着,推搡着,终是一个也挤不出来。</p><p class="ql-block">今天是母亲节,我不知道怎么让母亲最欢喜。思来想去,终不知何物可献于母亲。花么?母亲爱的是广阔的天地,看了反而怜悯;衣料?她向来只穿那几件旧衣,新的叠在柜中,难免又招来一顿地唠叨穿不了这么多;金饰银器?她必又嗔怪浪费,说是戴上反而拘谨,转而藏之,待他日予我们姊妹。</p><p class="ql-block">究竟送什么才好?横竖她只要我们平安罢了。这世上原无一样东西,配得上一个母亲。那就还是去写一篇《我的母亲》罢,毕竟母亲最喜欢的还是我的文字。</p><p class="ql-block">母亲自幼家境其实富裕,外祖父是教师,但是他们家格外的重男轻女,女儿不让读书留家做农活。因此母亲从小活的收敛又辛苦。学习文化的机会只在逢年过节,别的孩子活蹦乱跳的玩耍,母亲却抓了时机,如饥似渴的跟大舅舅学习。母亲智商极高,凭着自学,十三岁便在村子当夜校小老师,后来亦是一番千辛万苦考取了国办老师,做了一世的教育。</p><p class="ql-block">母亲的事业平凡又辉煌,平凡的是,她仅仅是一名小学老师而已,不平凡的是,年年毕业班成绩全乡只居第一从无第二。</p><p class="ql-block">儿时最深的记忆,便是母亲常在灯下批改作业至深夜。我睡醒一觉,总见那盏煤油灯亮着,映着她瘦削的侧影。我催她快睡,她只一边哄我一边说:"学生的作业耽误不得。"</p><p class="ql-block">母亲常常鼓励村里的孩子就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却会苦口婆心给村里家长做工作。有时她还会给邻家的孩子缝制书包,如今想来,那些书包上的针脚,大约都化作了孩子们脚下的路。</p><p class="ql-block">母亲的孝顺更是极致,这仿佛是母亲的执念。赡养外公外婆从不攀比,从无怨言。对父母的指令,让上东绝不去西,百依百顺的性情直至外祖父祖母故去。</p><p class="ql-block">母亲对孩子亦是极宠爱的。给我们充分的自由,从某种角度,或许我们童年的快乐里也有母亲的一份。</p><p class="ql-block">外公外婆去世后,母亲开始新的忙碌,画画写字,上老年大学,参加合唱团,日子过得比年轻人还充实。她常说:"活到老,学到老。"我们常开玩笑,一家子学习态度最端正的,是耄耋之年的老人。</p><p class="ql-block">看着日益老去的母亲,我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欣慰她的健康平安。看着母亲极深的皱纹,在岁月的犁铧卖力得耕耘的沟壑里,我仿佛看到潜藏于此的半世的往事——儿童时在田间挥汗如雨,教育事业的兢兢业业,赡养老人的无怨无悔,养育儿女的如海的宠爱。所有的善良都被岁月的刀刻在这些皱纹替她记着。</p><p class="ql-block">在我眼里,母亲的美是永恒的,那种标准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知识分子范儿,无一丝的装饰与修饰,让人觉得亲切又敬仰。尤其,她读书时的神态最是动人。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书页的微光映在脸上,连那些皱纹也显得温柔起来。她读得极慢,时而以手指点着字行,仿佛每个字都要嚼碎了咽下去。这姿态自我记事起便未变过,只是黑发里掺了银丝,挺直的背脊倒是还一样的挺直,这源于母亲持之以恒的自律。</p><p class="ql-block">如今八十七岁高龄的母亲,不再参与老年活动,却是每日伏在案前,戴着那副老花镜,一笔一划工整地抄录着养生之道。我们有时候会笑她认真的样子,她亦随之一笑,眼角皱纹便排成了可爱的扇子。</p><p class="ql-block">有时发现,母亲和我们沟通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尤其是对性子急的我。母亲的谨慎并非本性使然,而是一种面对儿女时的自我保护与母女关系的呵护。这谨慎,是她给我们的最竭力的爱,也是最深的孤独。或许这就是生活与人生,我为此很心酸,亦尽力警惕,以防伤到母亲。</p><p class="ql-block">母亲这一生,是女儿,也是母亲,两种角色都做得极好。如今白发苍苍,心中装的仍是儿女的健康。我想令我骄傲的母亲,她的人生是成功无憾的,因为,于父母于儿女于事业,她都是满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终究写不出母亲的全部。纸上的字太轻飘,如何载得动她半世风霜?那些未出口的句子,便任它们堆积在心底罢。有时沉默反而是最深的懂得——就像她从未说过爱我,却让我在每个日子里都真切地感知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