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爷爷名端,字颂南,号孟山,浙江上虞东关人,老家在东关镇大木桥的孙家台门,现东关镇建东路。</p><p class="ql-block">东关孙家往上三辈是做黄酒的,靠卖酒积赚银两,建造了五开间的老屋——孙家台门。到孙孟山这一代,在东关街上开了一家仁寿堂药店,并同他人合资在东关镇上办了一个义学《敬义小学》。</p> <p class="ql-block">这是爷爷开药店时六叔珍藏至今的药品。</p> <p class="ql-block">孙孟山早年就学于上海的昌明艺专,师从王一亭、王个簃、贺天健、潘天寿、诸乐三等名师,是民国时期的一位金石书画家,与东关的印人杜泽卿(1876-1933)有亲戚关系,应是杜的后辈,其篆刻得杜氏指点,擅铁线篆,兼擅微雕。</p> <p class="ql-block">爷爷孙孟山的微雕作品数量颇丰,这里仅展示两件,并做了放大处理。</p> <p class="ql-block">同时,孙孟山还是一位古琴家,师从淮安琴派的杨子镛,和著名古琴家夏一峰是师兄弟,在古琴界,和查阜西、徐元白都有交往。在《徐元白先生诗存》中就有两首诗与孙孟山有关。</p><p class="ql-block">1、答孙颂南</p><p class="ql-block">寻君凉夜数离情,苔面相贻味可清。醉买黄封招羽客,当罏人睡胜蛙鸣。 </p><p class="ql-block">山阴酒国喜重来,况与风人共举杯。邂逅莫谈当世事,撑天自有不凡才。</p><p class="ql-block">2、答谢孙孟山寄赠名章</p><p class="ql-block">曾记探奇古越间,寻声逶迤向东关。高山欣赏梧琴外,不避风霜耐岁寒。 </p><p class="ql-block">倾尊夜话忆前游,金错冰丝韵共悠。别梦方萦颁妙篆,运神方寸足千秋。</p> <p class="ql-block">六叔保存至今的一些图章,有些是爷爷刻的,也有一些出自六叔之手。</p> <p class="ql-block">绍兴派古琴艺术是明代以来,以古绍兴府地区为主要流传地区的中国古琴艺术的重要流派之一,以“清”“静”为风格特征,注重节奏与表现手法。明代的徐渭、尹尔韬、张岱,到清代的鲁鼐、马兆辰、王仲舒、陈幼慈等都是绍兴派古琴艺术的代表。近现代绍兴著名琴家有孙孟山、张味真、何桂笙、胡维谦等人。建国后绍兴琴人还有寿耕梅、俞宝中、胡海牙等。其中胡海牙的古琴传人为金少余。民国时期,绍兴琴派的几个主要传人,常聚在孙孟山家一起演唱排演。</p> <p class="ql-block">爷爷会制作古琴、琵琶、二胡等乐器,因一生多次搬迁,这些乐器几乎都已失散。这是至今唯一流传下来爷爷亲手制作的牙板。</p> <p class="ql-block">上虞东关的大木桥(现东关镇建东路),在近代史上出了一个有名的人物竺可桢。竺家台门和孙家台门相隔不远,解放后,孙孟山一家迁至绍兴城里,老屋被土改工作队分给了别人。1963年9月间,竺可桢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来浙江视察时回了东关老家,在老家竺可桢说:“东关在绍兴县属是个大镇,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发电厂,真可惜。我回去发信给县里,建议创办一个发电厂”。于是,孙家台门被拆除,原址上建起了东关电厂。所幸,原址附近的竺可桢故居得以保存。孙孟山和比他大八岁的竺可桢年轻时似乎并无交集,但在竺可桢1940年的日记中,记录了让他外甥杨其泳托孙孟山等人办理赎回老屋之事。</p><p class="ql-block">《竺可桢日记》</p><p class="ql-block">1月20日 星期日 〔遵义〕 阴。8°</p><p class="ql-block">……东关老〔屋〕以五万元由沈光卿处赎回,言明四月出屋。由杨其泳托陶兆谦、孙孟山及朱连升三人说项,始得成议,廿三日汇杨其泳五万元。……至校后,作函与杨其泳,因杨来函谓东关老屋赖陶兆谦、孙孟山、朱连升说项,以五万赎回。</p> <p class="ql-block">据六叔孙权舒说:解放前,爷爷曾一度任东关镇镇长,在抗战时期,日本人占领了东关,日军用军刀威吓,强迫爷爷任伪维持会长,爷爷却宁死不从,以全其节。解放后爷爷的成分被划为地主。</p> <p class="ql-block">现年85岁的六叔,退休前在中国美院工作。</p> <p class="ql-block">六叔和我父亲都精通多种乐器,这份对音律的痴迷,是源自爷爷的熏陶——在他们兄弟身上,不仅传承着血脉,更流淌着跨越两代人对民族音乐的热忱。</p> <p class="ql-block">记忆中的爷爷身形清瘦,额头很高,架着一幅老花镜,下巴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但早已变得花白稀疏,像极了老电影里走出来的账房先生,带着几分旧时光的韵味。每次去探望,总能看见他佝偻着背,静静地坐在藤椅上,专注地在桌前雕琢着手中的物件。</p> <p class="ql-block">爷爷留存下来的印床、放大镜和刻刀。</p> <p class="ql-block">我对爷爷在绍兴家的最初模样格外清晰。推开那扇独户大门,一座清幽的庭园便跃入眼帘。园中花木扶疏,横排而立的几间屋子静静伫立其中。最右侧是灶间,左边第一间则是我六叔的房间,走进去就能见到墙上满满当当地挂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古朴典雅的古琴,精致秀丽的琵琶,韵味悠长的二胡。在这间屋子下方,藏着一个神奇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好多物件,每次到爷爷家,我都会迫不及待地钻进地下室,这是我童年探秘的小天地。</p> 爷爷奶奶摄于七十大寿。 <p class="ql-block">我奶奶(系大家闺秀)姓名阮韵英,两人育有六儿六女,解放后尚有八人在世,其余均为夭折。我父亲排行老二。爷爷奶奶的一生跌宕起伏,暮年时是人生的低谷,靠着其中两个家境尚可的儿子每人每月十元赡养费生活,清苦的生活如同一幅严重褪了色的画卷。</p> <p class="ql-block">爷爷奶奶和最小几个子女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解放后爷爷迁居绍兴府山脚下,曾在绍兴市的县前街开设了一家名叫《精益斋》的书画刻印店,主营书画,篆刻,是当时绍兴有名的篆刻家。五十年代《精益斋》被公私合营,再被收归国有。爷爷成为公有书画社的一名员工。1970年,72岁的爷爷突然中风,只能离开书画社,在家养病。</p> <p class="ql-block">因为成份是地主,后来爷爷经历过几次搬迁,最终落脚在一处面积只有40多方的小房子里。这住所南北各设一门,灶台只能放在北门屋外。北门之外是一条弄堂,南门外则是一个满是泥土的院子。院子周遭,有多家邻居,烟火气息浓郁。</p><p class="ql-block">而记忆最深刻的是,每逢父亲发工资的当晚,月光总是格外温柔,父亲会牵着我和弟弟的小手,走过石板路,穿过弯曲的小巷,前往爷爷家给老两口送生活费。十元钱在那个年代,足以支撑一人一月的开销。每当我们踏入爷爷家门,总能看见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灯下,专注地挑拣着第二天要吃的大米,双手翻动着将烂米、杂质一一挑出,那模样成了我脑海中最温馨的画面。</p> <p class="ql-block">在爷爷的晚年时期,他右侧身体瘫痪,右手不能握刀,再也无法雕刻图章,亦无法弹奏古琴。然而,对艺术和传统文化的热爱早已融入他的生命。养病期间,即便行动受限,他仍用左手挥毫作画,留下不少的画作,直到去世前一直耕耘不止。用画笔延续着对艺术的执着与追求。我那时虽然年幼,但对此印象深刻。</p> <p class="ql-block">爷爷中风后于1974年,77岁时用左手画的虾。</p> <p class="ql-block">1979年8月26日爷爷驾鹤西去,而奶奶则先他卒于1976年10月26日。二人合葬于当年六叔孙权舒插队的地方——娄宫任家贩山上。2016年,因建造杭绍台高速公路,迁坟至印山公墓。</p> <p class="ql-block">在绍兴这片文化底蕴深厚的土地上,爷爷作为众多艺术传承的一环,见证并推动了地域文化的发展。他的一生,是与艺术深度交融、在文化传承中熠熠生辉的一生。他在金石书画、篆刻、古琴等领域以精湛的技艺和深厚的艺术造诣,为传统文化的发展添砖加瓦;他不仅是我们家族中令人敬仰的长辈,更是地方文化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爷爷离开我们已有几十年,但他留下的艺术瑰宝和文化精神,将永远镌刻在岁月的长河中,被后人铭记、传承与敬仰,激励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追寻文化与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前行。</p> <p class="ql-block">与六叔合影,摄于2024年10月30日,右一系本文作者。</p><p class="ql-block"> 杭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