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篇

一缕清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母亲的年轮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藏着一首未写完的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老相册里的母亲永远停在三十多岁。蓝布衫洗得发白,发梢沾着细碎的煤渣,蹲在克拉玛依市石油新村六栋的土房前给我洗头。那时她的手还不像老树皮,推起三百四十公斤的煤车却能在结冰的路上走出风的节奏——这是我后来从邻居口中拼贴的画面,五岁前的记忆总被煤炉的白烟熏得模糊,只记得她回家时,棉袄上的霜花会在炉火旁簌簌融化,滴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脚。</b></p> <p class="ql-block"><b>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从沂蒙山区来的火车,载着二十三岁的母亲穿过半个中国。父亲在油田的后勤工作,母亲便成了最早的家属工。</b></p><p class="ql-block"><b> 黎明前的星光还没褪尽,她已把四个孩子的窝头塞进铝制饭盒,胶轮车的吱呀声碾碎了戈壁的寂静。三百四十公斤的煤块压在木板车上,压弯了她的腰,却压不弯每天给姐姐妹妹梳辫子时的温柔。</b></p><p class="ql-block"><b> 有次我偷偷跟着去送煤,看见她在陡坡前蹲下身,用布满血泡的手掌抠住结冰的车辙,那一刻,她的背影比钻井架还要高大。</b></p> <p class="ql-block"><b>  那些年的苦是浸在甜里的。她会把食堂剩下的菜汤熬成稠粥,用粗瓷碗分出四碗,自己舔着锅底的残渣;会用油田发的劳保布给我们缝花棉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商店里的更暖和;会在冬夜里把我们冰凉的小脚焐在怀里,哼着走了调的沂蒙山小调,直到煤炉的火光在她眼角镀上金边。等我们姐弟四个陆续成家,她又抱着襁褓中的孙辈在产房外守候,发白的鬓角沾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却笑得像个得到糖块的孩子。</b></p> <p class="ql-block"><b>  如今的母亲像返老还童的寿星。她会把我买的新袜子塞进枕头底下,说要留给“老家的表亲”;会盯着电视里的柳琴戏问我“这不是咱村东头的河吗”,浑浊的眼睛映着七十年前的月光;甚至在看到重孙摔破膝盖时,急得用山东话骂自己“不中用”,像个做错事的小孩。</b></p><p class="ql-block"><b> 可当我牵起她的手踏上旅途,她又会突然清醒——在三亚的沙滩上,她固执地要把贝壳装进口袋寄给新疆的老姐妹;在井冈山的石阶上,她摸着刻满弹孔的树干说“你爸当年也打过这样的仗”;在西湖的画舫里,她望着雷峰塔的倒影突然哼起那首走了调的小调,惊起一湖鸥鹭。</b></p> <p class="ql-block"><b>  那年秋回山东老家,她站在葛家庄的老槐树下,手指抚过树皮上的纹路,忽然说:“当年你爸写信说克拉玛依有会唱歌的石油,我还以为是地里长出来的琴。”风穿过槐树的枝叶,把她的白发吹成一片雪,却吹不散她眼中跳动的光。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亲的一生从未离开过那辆吱呀作响的煤车——车轮碾过的每一道辙印,都是她写给岁月的诗行;肩膀磨出的每一个茧子,都是她谱给生活的音符。</b></p> <p class="ql-block"><b>  如今她与我坐在草地的藤椅上,品着云雾茶,任阳光抚慰着她的脸颊;并在她脸上织出细密的网。噢!那是时光留下的五线谱。</b></p><p class="ql-block"><b> 我哼起那首不成调的沂蒙山小调,她跟着轻轻拍手,像在给七十年前的自己打拍子。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和着草地上孩童的笑声,在初夏的风里慢慢沉淀。</b></p><p class="ql-block"><b> 母亲的歌,从来不是用嗓音唱的,而是用一生的操劳与爱,在每个子女的心里,谱成了永不褪色的年轮。</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作于:悦荣府</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25年5月11号</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