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晨光刚掀开菜场的塑料布，王大妈的豆腐摊就飘起白蒙蒙的热气。她握刀的手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磕，刀刃便稳稳切入嫩豆腐，瓷白的断面颤巍巍的，像盛了半块晃荡的月光。案板角的搪瓷盆里泡着黄豆，豆瓣上的细绒毛在水里舒展，混着卤水香钻进人衣角，成了早市最鲜活的标点符号。</p><p class="ql-block">“妹子要老豆腐还是嫩的？”王大妈的秤杆在晨光里晃出一道弧线，麻绳穿起的铜秤砣擦过木杆上的刻度——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凹痕，比电子秤的数字多了份手温。她总说：“机器称的是重量，人心称的是分量。”有次我见她给穿校服的男孩多添了半块豆腐，边角料在塑料袋里轻轻摇晃：“长身体呢，多吃点蛋白。”<b>生活的暖意，往往藏在这些“多一点”的褶皱里 。</b></p><p class="ql-block">蹲在摊前看她包豆腐时，总会注意到她腕上的银镯子——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却被磨出温润的光。“跟老头子结婚时打的，”她往豆腐上盖纱布的手顿了顿，“那时候他在粮站扛麻袋，我在副食店卖酱油，一块豆腐能换半两米。有年冬天他摔断了腰，我推着板车卖豆腐，走街串巷时总怕豆腐冻坏，就把围裙解下来裹着，自己冻得打摆子。”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现在他每天帮我泡黄豆，说豆子泡得好，豆腐才嫩。”</p><p class="ql-block">旁边卖鱼的张叔插话说：“你俩吵架时，大妈能把刀剁得案板响，比鱼梆子还脆。”王大妈白他一眼：“过日子哪能不磕碰？就像磨豆浆，豆子不碾碎，哪来的甜？”她低头整理竹篮里的棉线，用来捆豆腐的线轴上缠着不同颜色的线头，红的是女儿织毛衣剩的，蓝的是老伴修渔网拆的——这些被反复利用的零碎，在她手里打个结，就成了拎着走街串巷的温暖。<b>婚姻不是瓷瓶，而是盛豆浆的粗陶碗，磕磕碰碰里，反而装得下更多烟火气 。</b></p><p class="ql-block">梅雨季的周末，我蹲在摊边躲雨。王大妈从铁皮盒里掏出芝麻糖，纸包上还印着十年前的副食店商标：“老头子逛超市捡的便宜，说我爱吃甜。”糖在嘴里化开时，她正给一位穿西装的年轻人称豆腐：“你这手嫩得像豆腐，可别学现在的小年轻，吵架就喊‘过不下去’。”年轻人笑问秘诀，她指了指案板上修补过的竹筛：“你看这筛子，补了三次网眼，漏得慢了，反而能滤出更细的豆渣。日子啊，就得像磨豆浆，耐着性子转，才有香味冒出来。”<b>真正的长久，从来不是找个完美的人，而是把不完美的日子，磨出包浆。</b></p><p class="ql-block">雨停时，王大妈开始收拾摊位。她解开蓝布围裙，里面的旧衬衫领口磨得发毛，却洗得泛白透亮。老伴推着三轮车站在巷口，车把上挂着给她买的豆沙包，热气混着豆腐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一张网。我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以前总觉得爱情要像电视剧里那样轰轰烈烈，后来才懂，最好的日子，是有人在清晨为你泡一把黄豆，在黄昏替你收一筐棉线。”</p><p class="ql-block">暮色漫进菜场时，王大妈的秤杆已经收进了木盒。那些被她称过的豆腐、添过的边角料、补过的竹筛，连同她腕上的银镯子、围裙上的豆腥味，都成了时光里的注脚。原来婚姻也好，生活也罢，从不是橱窗里精致的蛋糕，而是案板上那块带着手温的豆腐——会碎、会变形，却能在烟火气里，被切成最适合彼此的形状。</p><p class="ql-block">提着豆腐往家走，塑料袋上的水珠滴在石阶上，晕开细小的光斑。路过便利店时，看见货架上包装精美的绢豆腐，整齐得像标准化的爱情模板。可我知道，那些藏在秤杆凹痕里的分量、补在竹筛网眼上的耐心、化在芝麻糖里的甜，才是日子真正的滋味——不完美，却扎实，像王大妈刀下的老豆腐，咬一口，满是豆香在舌尖打滚。（<b>码字伤神，请留言、点赞、关注、推送。）</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