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优雅

春日的晨光斜斜地穿过窗棂，照在手捧着的相册上，母亲的音容笑貌再次映入眼帘，我托腮凝思：母亲的一生该从何说起？我的思绪穿过光阴，脑海闪过无数的画面，捋清了千头万绪的思路，定格在了记忆中的那台老缝纫机上，因为这台“燕牌”缝纫机可以诠释母亲大半生的辛勤劳累和与人为善的品格，脑海似乎出现了灰尘在光线中浮游，像极了几十年前那些飘散的布屑，母亲的手，曾经在这台机器上翻飞如蝶，如今却已归于永恒的寂静。

母亲是山东黄县人，年轻时竟独自一人闯关东，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被命运的风吹到了东北的黑土地上。后来她竟将弟弟妹妹们一个个牵引出来，在异乡重建了一个家族，那时作为大姐的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却已经用单薄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族迁徙的重担。

我常想，那时的母亲，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在火车轰鸣的汽笛声中，在陌生人疑惑的目光下，她如何保持那份从容？母亲一生干了太多的活，坚强刚毅是她的品质，她却从不抱怨当年的艰辛，只是偶尔在缝补衣物时，会忽然停下针线，望着窗外出神。那目光穿越了玻璃，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她决然离开的故乡……

小时的记忆里，每逢过年家里热闹非凡，邻居们捧着各色花布上门，准备为自家的孩子做上一件新衣服，找母亲来剪裁，布料推积如山，还有的留下布料让母亲帮忙既裁又做，母亲从不推辞。深夜，缝纫机的“哒哒”声响成了我童年的摇篮曲。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她为别人家的孩子裁制新衣，手指有时被针扎出血，也只是轻轻吮一下，然后继续，那些布料经过她的手，便神奇地变成了合身的衣裳。她裁剪的不只是布料，更是将温暖分给了外男外女和左邻右舍。

父亲走时，54岁的母亲并未被哀伤击垮，她用那双惯于穿针引线的手，继续缝补着生活的缺口。她总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句话出自一个刚毅的母亲口中，道出的却是她的人生哲学。她把五个孩子拉扯大，又帮着照看孙子外孙女，教育上从不吝啬。她常说：“钱花了还能挣，学问装进脑子里，谁都偷不走。”我们的家族之树在母亲的辛勤培植下，根深叶茂，生机盎然，蓬勃向上……

母亲近九十岁时，记忆力开始像褪色的布料一样慢慢模糊。有时她望着我们，眼神却穿过我们，寻找着她记忆中的那些孩子。临终前，她忽然清醒过来，依偎在小弟、小妹的怀里，目视着我和大弟，双手合十说：“我心满意足了”……那一刻，虽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但母亲的形象清晰又高大的刻在了我的脑海，我仿佛看到了大半个世纪前那个带领全家闯关东的年轻姑娘，自信又果敢，从容且淡然……

如今母亲已离来我们两年了，那台被保存起来的缝纫机静默如谜，而我偶尔还会想起它在我们家里的贡献，正如同母亲的手温。自己做衣服已是遥远的故事，商场里的成衣任由挑选，但却再没有人能像母亲那样，用一针一线缝制出贴心的温暖。

春天又来了，大地里的蒲公英开了又谢。那些带着白色冠毛的种子乘风而去，就像当年母亲离开山东老家时一样，在陌生的土地上扎根生长。而母亲的一生，恰如她最拿手的针线活——将破碎的布头拼接成美丽的图案，将分散的家人缝合在一起，将平凡的日子编织成动人的篇章。

我望着镜中自己渐生的白发，忽然明白，母亲留给我们的，不只是生命，更是一种活法——像蒲公英那样坚韧，像针线那样绵长。母亲的爱得到传承，母亲的精神永驻心间！

妈妈，带您走过的风景，是您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在儿女的心里，您的笑容比风景更美。两年了，依旧在每个日出日落时都会想您！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