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四回 二姑娘出嫁</b></p><p class="ql-block"> 日子该过还得过。接下来的日子我得抓紧时间补齐短板,在团部当卫生员,两年没搞过系统军事训练,军事技术都荒废了,幸好连里为今年新提拔的正副班长开小灶,每天上午到连部集训半天,为期一个月。我深知军事不行就无法在班里立威,学习训练很自觉刻苦。我当新兵时底子不错,身板子硬朗,射击、投弹成绩优良,最大缺点是不会喊口令,怯生生不干脆。晚饭后我常一个人跑到桥底,对着咆哮的江水大声吼叫,一周过后,口令叫得自然顺畅了,战士们再不敢背地里叫我“小白脸”。</p> <p class="ql-block"> 或许“吃人家的嘴软”,我和我的战士们看老贵的女儿们也没那么强的戒备心了。说来也怪,老贵长得丑八怪式的,女儿们却个个美若天仙,随母亲,我想当初他老婆肯嫁给他,肯定是看中他家有几亩地,家境还算殷实。在七仙女中,细看还是能分出差别来,最耐看的还是四姑娘,身材修长,模样俊,五官精致,恰到好处。二姑娘略矮,长得丰满,脸蛋与四姑娘相似,美中不足的是,由于长年下地的缘故,脸色晒得黝黑,鼻梁两边有少许雀斑,但瑕不掩瑜,依然美女一个,但让我看不惯的是她目空一切、自我感觉超好的样子。每次从篮球场走过,总是抬头挺胸,旁若无人,特别最近,即使挑担猪粪,也要把袖子挽得高高,露出一快亮闪闪的上海牌手表。听康康说二姑娘已经订婚,是男方送给她的定情物。</p><p class="ql-block"> 不久后,我们见识了这位准新郎。这一天傍晚,我们已经收操,一位瘦高个的男子推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与二姑娘并排走到球场中间。不要小瞧新郎官,当时手表、自行车都是凭票供应的。二姑娘扶着新郎官的肩膀,挎上坐垫,双手扶把,东倒西歪地向前踩着脚踏,男人则紧紧抓住后座,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跑,不一会就气喘吁吁了。那男的长相不赖,算得上清秀,头发二八分,穿一身中山装,像城里人,只是有点"娘",讲话细声细语,对二姑娘俯首帖耳,成家以后,准是个怕老婆的货色。</p><p class="ql-block"> 没成想,二姑娘学车倒是挺快的,三两天过去,居然可以在球场上转圈子了,无比得意,竟然慷慨施舍,把二八大杠借给会车技的大兵们过过瘾,我也好奇地骑上转了两圈。</p><p class="ql-block"> 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村里传来消息,二姑娘定于中秋节出嫁,这消息让战士们兴奋一阵子,可以开开眼了,见识见识农村嫁女的习俗,大家眼巴巴地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p> <p class="ql-block"> 中秋节上午十时,一辆大公交车开到公路岔口停下,村道太窄,公交车开不进来。只见从车上跳下几十个人,排好队,一路吹吹打打,向村里走来,新郎官打扮整齐,推着永久牌自行车,满面春风地走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车头绑着红艳艳的丝绸大红花。到了球场,稍驻足,整理队伍,唢呐声锣鼓声齐鸣,灌溉渠那头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迎亲队伍鱼贯走过渠上的木板桥。那头,二姑娘一身红衣红裤,头上罩着红丝巾,由舅舅背着跨出门槛,放在新郎官的自行车后架上。按当地风俗,嫁女必须由娘家长辈背出门外,脚不可着地,意为不可将娘家财富带走;过去是轿子抬,现在改用自行车带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下连队以来见过的最热闹的场面,全村老百姓都出动了,从老贵家出来排到我们班的菜地旁,足有百米长,人群分两边站立,小孩子们则一前一尾跟着跑,不时往迎亲队伍丢鞭炮。</p><p class="ql-block"> 新郎官有些腼腆,架不住这个场面,只顾猛踩自行车,想快速从人群中钻过去,但又怕撞到人,于是不停刹车。这平地还好骑,可球场上菜地那段有个小坡,而且是45度的右转弯,新郎铆足了劲往上蹬,不巧,路面由于雨水的冲刷,留下几道沟,新郎一不留神,前轱辘陷进沟里,车把没扶好,咕咚一响,连人带车摔进菜地里,新郎赶快爬起来,伸手去拽新娘,新娘被二八大杠压在身上,哭丧着脸大叫:“你先把车移开呀!”看到这一幕,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战士们更笑得前仰后合。我赶忙跑过去看究竟,只见菜地里的豌豆苗压倒了小半畦,我对二姑娘素来没好感,打趣说道,"新娘子,要不要摘点辣椒给你当嫁妆呀"!</p><p class="ql-block"> 二姑娘气得牙关紧咬,拿眼白我。新郎只顾用双手拍打新娘身上的泥土,我又补充一句,"别打啦,我是你东家"!这是《半夜鸡叫》中周剥皮的台词,人群笑声更响了。我的那些兵们更起劲,打着整齐的拍子,“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蛤蟆十条腿,咦,怎么多了两腿?——原来是,多了两只车碾子”!</p><p class="ql-block"> 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四姑娘,用袖子给二姑娘抹去眼泪,然后对着嫌事不够大的阿兵哥,柳眉倒竖骂出粗话:“卖x个崽,叫你们以后生崽没屁眼!”没想到一个平时文文静静的小丫头变成了一只好斗的小公鸡!我刚想争辩几句,她却紧紧扯住我的衣角,“走,找你们连长评理去”!好男不跟女斗,我竭力挣脱,不料绿色军装被她攥得更紧,我后退一步,啪的一声,扯掉了三粒扣子。涂伯闻讯赶来,喝令四姑娘松手,面带怒气地对我说:“人家大喜的日子,苏班长,是不是过分了!”我自觉没趣,领着战士回宿舍。</p> <p class="ql-block"> 整个下午我待在小会议室魂不守舍,依旧想着上午发生的事,好不沮丧,又有几分惭愧,涂伯的话直扎我的心窝。坐了半天,想起换下的一脸盆汗臭衣服,包括那条被扯掉扣子的绿军装,该洗洗补上了。</p><p class="ql-block"> 我端着脸盆走到灌溉渠下方的江边,有一块青石板向江边突出,战士们常蹲在那里漂洗衣服。刚打湿衣服,在石板上摊开来准备抹肥皂,却见四姑娘也端着一大木盆衣服在渠那头石头堆蹲下,她在上游,没有跟我说话,各干各的活。忽然,她惊叫一声,“苏班长,快、快,衣服漂走了,快帮我截住”!水流湍急,我的手没够着,反而忙中出错,把自己的脸盆带着几件未洗的衣服打翻在江里,正想脱衣服下水,却见四姑娘已早我一步跳进江里,几个“竹篙撑”,就把漂浮在水面上的衣服抓住,扔到岸上,然后又潜下水搜寻我那只墨绿色的搪瓷脸盆,不一会,水面冒起一连串的水花,四姑娘探出头来,一只手犹然抓着脸盆,我看得整个人都呆傻了,时间不过几十秒钟,四姑娘好水性,毕竟是江边长大的女孩!</p><p class="ql-block"> “快,拉我一把”!一声呼唤,我如梦初醒,四姑娘已经游到我身旁,我一手接过脸盆,一手使劲拽着她的胳膊往上提,她浑身湿漉漉地起坐在青石板上,把散开的头发拢到脑后,丰满的胸脯猛烈起伏着,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喘气:“班长,我上午不该那样骂你,涂伯批评我了,骂解放军不对,我还把你扣子扯掉了,这下我帮你捡了脸盆,咱算两清啦?”她歪着脑袋,眼睛斜斜地朝上看我。她靠的是这样近,衣服贴着身子,少女的轮廓曲线一览无余,我不敢直视,只觉得脸上发烧,口干舌燥,不知如何应答,只是一个劲地点头。</p><p class="ql-block"> 一阵江风吹过,四姑娘打了一个冷战,我连忙脱下衬衣给她披上,她嗖的一下从石头上立起,“你的军装我帮你洗好晾干,明天你把扣子找来,我给你缝上。”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她抓起我的军装,披着我的衬衫,自顾自地走了。</p> <p class="ql-block"> 我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所有的恩怨顷刻间化作缕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部分图片选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