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知青人的人生岁月（103）

张盛启

一位知青人的人生岁月（103）

——沈阳变压器厂五分厂

笔者/盛启

据说全国著名小品演员郭冬临在多年前表演小品时，曾有一句台词叫“十个河南九个骗”引来了无数争议，特别是招致了河南省人民的强烈不满。郭冬临也因为这句话“葬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仅如此，还引发了一场轰动一时的“一亿元”的官司。

关于郭冬临作为一名著名演员和公众人物，在公开场合表演时说的这句话对错与否？是不是打击面太大，“伤害和侮辱”了大多数的河南省籍的民众，而成为众矢之的，咱先姑且不论。

而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这句话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社会上的确曾普遍流传着多种版本的顺口溜，明显带有地域黑的意思。

从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滚滚向前的洪流不可阻挡之时，社会上一切向钱看的商品化浪潮也在冲击着社会各个阶层，席卷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开始忙着“下海”经商的人更是比比皆是；与此同时，更有一股污泥浊水也在同样沉渣泛起，侵蚀浸泡着各个行业各个方面。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官倒”和“皮包公司”，在国内各地各个领域盛行和蔓延开来，并有大行其道，愈演愈烈之势。

这种严重扰乱市场经济秩序，损害商业道德诚信的乱象，不但制约和束缚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也给改革开放中的中国带来了极其消极负面的影响，所谓的“十亿人民九亿骗”，指的就是那个时段整个中国市场经济秩序被践踏后的混乱现状。

在上一个章节的故事中和下面我将要继续讲述的亲身经历，绝非是为郭冬临的那句话而刻意去收集素材，添油加醋的，更不是凭借个人的主观意断凭空杜撰捏造的，而是客观公正真实的发生在我们现实社会生活中而且是我亲身经历过的真人实事。或许是大概率确实如此，或许仅是偶然个例，因为没有任何统计数据做支撑，说是河南省的骗子是在全国排在首位的。

那是发生1998年的事，一天输变电集团公司销售处长高文杰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他们处里收到了一份从河南省郑州物资局发过来的一个传真。传真公函主要内容是对方要为郑州市自来水公司订购8台S9-1250/10的配电变压器。如果你们沈变五分厂对笔买卖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把这个公函转传给你们单位。

我与高处长早在1988年时就相识了，当年沈变配件公司王经理组织公司部分科室主任、科长及下属各企业的厂长到山东烟台电业局考查学习时，高文杰处长曾与我们一道同行的。后来得知他爱人李春妹是沈变木工车间主管生产和技术的主任，而那时木工车间正与沈变木材加工厂实行跨所有制之间的企业横向联合试点工作，因此我与高处长偶有接触和走动。

接到高处长的传真后，我先是高兴了一阵子后，接着心里又有些犯嘀咕，这又是与河南方面打交道啊？上次企业与河南濮阳的风波刚刚平息不久，这次又来了一份河南郑州的订货公函，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太托底。

于是我把主管变压器市场开发的副厂长张国权叫到我的办公室，把高处长传来的公函递给了他，并把心里的担忧也说了一遍。国权厂长看过公函后说：这批话到是挺好，产品型号单一，附加值也高并且生产制造工艺并不复杂，如果合同能拿到手，商品产值起码得有一百万元。只不过是不是与河南濮阳那伙人一样，这就不好说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沈变驻华中办事处的经理彭志，于是对国权说：“不行你先给彭志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看象这样的公函，可信度有多大？”因为沈变经销处驻华中办事处主要负责河南、湖北和湖南等省份的变压器市场开发和销售工作。



（左起：吴连平、王春乐、张盛启、高文杰、李爱华、刘铭）

过了一会，国权厂长告诉我：彭志那边回话了，说单凭公函上的内容是看不出真假虚实来的。不过如果得到了信息，我建议你们还得自己亲自去跑，至于是假订货还是真骗子，或是一笔货真价实的买卖，主动权不是握在我们这边手里吗？预付款不到，咱就不投产，最坏的结果就是我方投产了而对方不提货，给企业造成一定的库存积压呗。

为此，那次我和国权厂长专门去了一趟郑州，而那次郑州之行，却让我大开眼界，对方的骗术如此之高，颠覆了人们的三观，几乎让人防不胜防。

8台S9-1250/10的配电变压器的订货合同不仅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反而白白搭上了一顿酒席钱，并被对方硬生地地骗去了四瓶白酒（这瓶白酒价值约有3000元）。

这四瓶白酒到底是如何被骗去的，其中的来龙去脉和原委，我想是会超出一般人的事先预料和感知的。

当我和张国权走进郑州物资局大院时，看到的办公大楼，气势还是非常壮观和恢宏的。其时当初我们还并不清楚，各省市的物资局通过改制，大多数的机构都已经被裁撤或合并了。而骗子们正是利用这一稍纵即逝的契机，暂时利用租借物资局的办公大楼里的一两间办公室做掩护，掩人耳目实施诈骗的。

那天通过对方公函留下的联系电话，我俩与对方约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当我俩走进物资局大楼门口的时候，已有一个女秘书模样的人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当她把我俩领进了物资局办公大楼的二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时，只见办公室的一角有一挺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体态微胖，中等身材约有50岁左右中年男子，大家管他叫李总。

后来在双方互相介绍时，其中一位年轻一点的业务员，特意跟我和张国权卖弄玄虚地说：李总是名从部队转业过来的副师级干部，我们私下里都昵称他为李大校……

可能是对方为使“演技”化妆表演的更逼真一些，我和张国权已经来到他的办公桌前的时候，那位“李总”仍然在低头看手中的资料，而围站在他身旁有两个手里拿着几页技术文件的年轻人，一面跟我俩点头示意，一面装模作样的排号准备向那位“李总”请示汇报着什么。

只听见那位女秘书模样的人清了一下嗓子：“李总，沈变的客人来了。”可那位“李总”仍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他手里的那份资料，头也不抬地说：“哦，你让小刘先领他们到隔壁办公室去办理登记手续，查验一下他们拿的公函回执是不是我们局里电传过去的，再顺便核对一下对方客人的身份信息，我随后就过去。”

当时河南郑州“客户”的演技可比河南濮阳的“客户”演技真实高明的不知有多少倍，用滴水不漏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所有在郑州物资局办公大楼他们办公室里的一切铺垫和表演，都是为了下一步即将粉墨登场的骗术而做的精心准备。

接下来双方在签订合同的环节中也十分顺畅，可以说是在公开、透明的情况下进行的，甲乙双方并没有在预付款和价格方面有什么太大的分歧；在变压器产品的技术参数上和供货运输方式上也没存在着过多的“斤斤计较”和讨价还价的情况发生。一切都是在十分和谐愉快的氛围下顺利的签订了合同，最后双方商定为了预祝双方合作的成功，晚上在某某饭店小聚一下。

提到晚上小聚时，那位“李总”却特意的拉长了声调，放慢了声音：“俩位张总，你们看……晚上这顿……”我和张国权听出对方的意思。“李总”的话虽未公开挑明，但明里暗里的影射我俩：现在是买方市场，你们单位拿到了这么大的一个订单，这顿饭钱由你们出也不算过分吧。

于是我和国权厂长说道：“没问题，晚上这顿饭，由我们沈变五分厂来做东……”那位“李总”马上跟进接过话茬，有些自嘲的说道：“本来我们是应该尽些地主之谊的，但你们也知道，我们局机关是事业单位，不像你们企业有自主权，连安排一顿客饭我们自己都做不了主。”

回到宾馆后，我和国权俩人反复推演和回顾了上午与对方接触交流及签订合同的全过程，重新捋了一遍和查验一下对方在此过程中有没有暴露出什么破绽或漏洞。

最终除了觉得双方在签订合同时有些出奇的顺利之外，其他方面也看不出什么大的问题。国权厂长说：唉，大不了就差一顿饭呗，反正对方不支付预付款，五分厂是不会安排生产的，企业也损失不了啥。



晚上那顿庆祝宴的酒店是对方事先就指定好了的，刚开始时酒桌上也没什么异样，对方约有三、四名年轻人陪同我们俩，他们基本上都是白天在签合同时所见过的熟悉面孔。酒宴开始前，在他们三、四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向我和张国权解释说：李总因参加一个会议，可能会晚一些时间过来，大家不用再等了。

双方在酒桌上交流互动期间，又陆陆续续的进来几个人。每新进来一个人，原先那几位陪酒人员便介绍说：这位是局里某某部门的“部长”，而每位新来的“部长”入座后，都要张罗敬我和国权一遍酒。

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其中一位新来的“部长”敬完酒后，便他与旁边的同事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个人站起来对我和国权厂长说：“对不起，俩位张总，今天晚上李总过不来了，他还有一个饭局需要应酬，实在报歉了。不过我们李总特别喜好喝这家饭店的xxx牌子的白酒。您看我给李总捎带过去两瓶酒行不行？”

其实此刻对方行骗的把戏已经开始上演了，可能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当时对方的这些非礼的举动，并未立即引起我和国权厂长的警觉。起初觉得对方老总因故未来，手下的员工临走时顺便给其捎带两瓶白酒，也无可厚非。

紧接着对方的又一个举动却让我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问题不像刚开始时想得那样的简单，接下来对方又开始故技重演，逐渐的撕下了刚开始时温温尔雅的面纱。白天那个文静端庄女秘书模样的人也跟着说：今晚我们局的财务总监黄总，今天他也因故未到场，他也特别喜欢喝这家酒店的xxx牌子的白酒，两位张总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也给黄总监捎带两瓶，谢谢了！

事已至此，这时才引起了我的高度警惕，原来这伙人是在打这家饭店xxx品牌的白酒主意啊！而此时此刻，对方那伙人突然也对这家饭店的白酒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面称赞这个品牌的白酒，一面又都流露出意犹未尽，每人都想带回两瓶白酒的意愿……并观察我和国权厂长的反应。

这时我站了起来，面带不悦，又不温不火的大声说道：“我们东北地区的农村有个习俗，在参加本村村民举办酒席的时候，临走前一般都事先准备个塑料袋，把自己喜爱的剩饭剩菜带回家去。不曾想像我们郑州这样的大城市还有“带酒”的习惯。”

接着我又说：“本人因初到贵地，第一次领略到当地还有这样“带酒”的习俗，因此来时实在考虑不周，准备不足，没有带够给每人备酒的酒钱，实在苦于囊中羞涩。大家看这样好不好？等我们双方合作项目成功后，我和张厂长再在此地此家饭店继续招待大家，并保证无偿给每人提供一箱这个品牌的白酒，绝不食言。”

最后我又强调：“如果哪位觉得我说话有些远水不解近渴，今天非要继续把酒带回去，你们现在可自己先向该饭店垫付酒钱，明天上午可以到我所住的宾馆，我再如数的补发偿还给你们。”

酒桌上的那伙人被我绵里藏针，柔中带刚的一番话，臊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个个显得十分尴尬和难堪。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最后不知谁说了一句：今天就不用了，张总，还是按您说的意思办，等我们合作成功后，再一起相聚。好，好，好，就这么办。在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声中，结束了那天的酒宴。

在打车回宾馆的路上，我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回到宾馆宾房后，我对国权厂长说：对方肯定是骗子，这次河南郑州之行我们又上当了。国权说：怎么知道的呢？我说你马上以告诉对方我们已经安全回到了宾馆为由，给对方打个电话再说吧。

结果正像我所预料到的那样，凡是过去与对方所有能联系上的电话，此刻全部都关了机。一顿饭钱外加四瓶白酒还能去公安部门报案吗？至此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最终我和张国权以企业损失了一顿饭钱，外加搭上了四瓶白酒（价值约3000元）结束了那次的河南郑州之行。

20多年前社会上粗放式的诈骗方式、方法与现如今的利用电信网络等高科技手段直接进行金融诈骗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那时他们的“前辈”或“鼻祖”们所采用的骗术，手段之高明、配合之严谨、道具之完备，可以说是到了天衣无缝，无所不用其及的程度。

当诈骗不到变压器等生产资料大宗商品时，把一台摩托车骗到手也不嫌瘦；当不象以前那么容易诈骗到财物，先骗吃骗喝一顿酒席再说，然后再伺机而动，见时行事，骗出几瓶白酒之后再向酒店兑回现金。这样既不担什么高风险，弄个白吃白喝，再兑回3000多元的酒钱，之后立马坐地分赃，人均获赃款五、六百元，这样的日子不也挺滋润的吗？

接下来还有更搞笑的，钱、物骗不到了怎么办？竟然还有的要骗我们为其支付宾馆包房费的……真是五花八门，快成为天下奇闻了。

我一直在想，现如今社会上贪腐诈骗的“毒瘤”和蝇营狗苟的社会陋习何时才能彻底的被根除和治愈呢？人们的文明程度和精神素养并不会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财富增加，而成正比例提升。坚持以法治国，以法执政，以法行政；加强全民族的法治建设，道德建设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