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煎包里的勋章

因为有你(左小菲)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五一放假前,我问小儿子:“假期有什么安排吗?”</p><p class="ql-block">他说:“我想吃姥姥做的水煎包了。”</p><p class="ql-block">母亲做的水煎包,确实一绝。隔段时间不吃,是真想得紧。</p><p class="ql-block">水煎包因独特的“水煮油煎”工艺得名,起源于东营市利津县。2016年,利津水煎包列入山东省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作为土生土长的利津人,母亲打水煎包的手艺,从年轻时便已十分地道。</p><p class="ql-block">水煎包要想好吃,馅很关键。母亲一般是做韭菜猪肉馅的,这个馅料也最为经典。市面上卖的韭菜猪肉水煎包基本全是肥肉,我不喜欢吃。韭菜择好洗净,控干水分切小段,新鲜的猪肉,切成小方丁,加各种作料拌匀腌制。母亲把它们分开盛放。</p><p class="ql-block">发酵好的面团,揉成长条,分成大小均等的剂子,擀成稍薄一点的圆饼形状。在包包子的过程中,母亲延续了最为传统的做法。讲究“包子无褶、两波馅”,先挖一勺韭菜馅放到面皮里,虎口收缩面皮微胀,再填进一勺肉馅,用手一撮,包成圆柱形。</p><p class="ql-block">包好的包子口朝下摆在平底锅里,灌入面糊水淹至水煎包顶端,待汤汁收尽,用细嘴油壶绕包子根底注入油,直到煎出脆皮。利津水煎包要经得起四重考验,皮要松软如云,底要酥脆似玉,馅要鲜嫩多汁,形要饱满如月。母亲灵巧地翻动着锅里的水煎包,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p><p class="ql-block">蒸汽氤氲中,母亲鬓角新冒出的白发在厨房灯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像隐约的雪痕。小儿子趴在灶台边问:“姥姥,是不是快熟了?”母亲笑着用食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这个动作熟悉得让我眼眶发热---三十年前,我也是这样仰着头,数着她做水煎包的每个步骤。</p><p class="ql-block">母亲手艺里藏着的时间魔法,面皮包裹的晨昏流转,见证了我的童年、青年、中年。那柄专门找打铁匠打造的铁铲,铲刃已磨得发亮,与烟火融为一体。</p><p class="ql-block">出锅时冒油的水煎包滋滋作响,清香与醇厚在蒸煎中交融。做好的水煎包一面焦脆、三面嫩软。一口下去,浑厚的肉香、韭菜的鲜香,混合在质朴的面香中,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汁液爆发而出,在嘴里肆意流淌,充盈饱满着每一寸味蕾。面皮软腻而富有弹性,尤其是浸泡着馅汁的部位,越嚼越香,让人欲罢不能,明明觉得饱了,却还想再来一口。</p><p class="ql-block">我最爱那一层金黄色嘎渣。麦子的香气混合馅料,经煎烙后形成一层薄皮,咸香酥脆,百吃不厌。每次做完水煎包,母亲都会单独调制一份面糊,给我做一锅专门的嘎渣。</p><p class="ql-block">母亲总将第一锅给我们,小儿子迫不及待夹起一个塞到嘴巴里,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顾不上抬头连连竖起大拇指。母亲笑得像个孩子,这世间最珍贵的滋味,从来都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做食物的人倾注其中的光阴与爱。厨房的灯光将她忙碌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发面、调馅、制作到出锅,少说也得两个小时,吃完一大堆的锅碗瓢盆需要收拾。母亲啥都不让干,总说自己还能干得动,用不着我们。</p><p class="ql-block">高中住校三年,家里只要做点好吃的,母亲便用保温饭盒装好,往返三十公里,给我送到学校,在教室门口等我下课。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去成都上大学。一个人在几千公里外的异乡,给家里打电话,听见母亲的声音,泪水夺眶而出。我哭,母亲也哭。儿行千里,最记念和牵挂你的人,永远是母亲。后来听父亲说,母亲经常在我的房间偷偷落泪。</p><p class="ql-block">南怀瑾曾说:“家教中最重要的第一步,便是母教,母亲更重要。”母亲,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父亲。她以一身任严父兼慈母之职训诲抚养我,从我呱呱坠地直至现在。小时候做错了事,只看她一眼,那严厉的目光,就让我觉得害怕。大概四五岁时,拿着邻居送的食物,躲在人家房子西屋山处不敢回家,怕母亲发现。儿时的记忆大都模糊,唯此事铭记在心。</p><p class="ql-block">“你妈妈一岁多的时候,有一天看到一只猫在丝瓜架上面,对我说,看,猫要发动了。”</p><p class="ql-block">“妈妈从小就有文学天赋。”母亲话音刚落,小儿子便嚷嚷起来。</p><p class="ql-block">大家都笑了,大儿子给母亲捶着背,俩孩子围着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我最想要的不是水煎包,而是享受母亲的宠溺与呵护。在她面前,我永远都可以是撒娇耍赖的孩子。如今每次回家,推开门的瞬间依然会下意识喊“妈”。她应声从厨房探出头,穿着围裙,手上湿漉漉的。这个场景重复了三十年,连光线角度都仿佛未曾改变。家的模样,早被母亲的身影定格。</p><p class="ql-block">有母亲在,便有与生俱来的幸福。佳年好节最温暖的,莫过于合家团团地坐在一桌上,筷子盘子酒杯摆满,小孩子闹着吵着,母亲说着笑着,那特有一种融融泄泄的乐趣与人间烟火味,为孤独者所妒羡不止。</p><p class="ql-block">母亲生我时难产,差点丢了性命。“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当我们知道回报时,母亲已经老了,成了一种岁月。无论我是否愿意承认,母亲正在一天天变老。不知从何时起,曾经里里外外一把抓,仿佛有三头六臂的她,动作慢了,穿鞋、走路都不如从前敏捷;记性差了,话到嘴边却忘了要说什么;反应缓了,事情要反复交代才能明白……她将白发一遍遍染成黑色,小心翼翼地倔强着。</p><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个女强人。我总回忆起小时候,她骑着摩托车带着我的场景,风驰电掣行驶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头发在空中乱舞,打在脸上麻麻的;家里装修房子,修水电,过年过节打扫卫生,忙活张罗饭菜,她样样能干。</p><p class="ql-block">母亲如山,无私崇高;母亲如水,刚柔并济。她给我了生命的教育,给了我纯粹无尽的爱与感动。我能成长是母亲用心血养育的,我的优秀品质是母亲传给的,她的坚强、大度、宽厚影响着我,我又影响着我的孩子。</p><p class="ql-block">母亲,今年六十五岁。她倾尽全力将子女一支支箭矢射向远方,自己却留在原地,渐渐覆满岁月的尘埃。</p><p class="ql-block">她那么平凡,又那么伟大。</p><p class="ql-block">母亲,白发不是岁月的败笔,而是银河写在人间的赞美诗呢。</p><p class="ql-block">母亲,那些被时光生长的褶皱里,折叠着爱的勋章,它是永恒不变的,坚不可摧的,心灵相通的。</p><p class="ql-block">母亲,不仅仅是母亲,更是自己。</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