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家征文.李商隐】极度华丽又极度幻灭的诗人李商隐

小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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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是晚唐诗风的典型代表，他与杜牧、温庭筠是著名的“晚唐三家”。

上海大学教授董乃斌谈及李商隐，用“诗歌是他对抗生活困厄的一种武器”来评价。

李商隐用创作风格多样的一首首诗歌，悲叹自己的不幸，借以抒发胸中的愤懑，而展现出来的是他对个人生命的意识，以及追求精神上的自由。

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叶嘉莹先生，如是说“我们可以说在本质上和表现方式上，李义山（李商隐）是属于高绝的心灵特质的诗人。”

不难看出，名家对李商隐这个人的褒贬态度不一，但却对他的诗都给予了很高的赞赏。

李商隐的诗是走心的，他不写那些几乎被写烂了的“天上仙”、“世间人”、“地下鬼”的素材。他用自己的眼光独辟蹊径，幽深的心灵世界让他感同身受，也让他写了许多朦胧凄婉的无题诗。他将一生的情感经历，融进了自己的诗里，用至真至纯的情与爱，唤起大多数人的共鸣，流传至今。

李商隐是晚唐社会一位怀才不遇的知识分子，二十七岁中进士，仕途却并不顺利。他因为娶妻之事无辜地被卷入到牛李党争中，身不由己。靠文笔为生的幕僚李商隐，他的政治地位是卑微的、悲剧性的。

然而正是生活与仕途的双重压抑，却锤炼了李商隐的艺术才能，也造就了他不一般的诗歌艺术。如果因为他大部分的诗歌抒写的都是情与爱，就归类为朦胧派的爱情诗人，其实是不全面的。我们细数一下李商隐的诗歌作品，其创作风格非常多样，抒写的内容也很广，除自身的人生感慨篇外，他的诗还触及时事政治、社会百态、历史人物、民俗事项，也有书写女性命运篇，以及生活中的虫鸟花草歌咏篇等。正如董乃斌教授反复强调的，要看到“李商隐诗歌创作的丰富性”。

李商隐很多诗词的金句，在语文课本里，我们倒背如流。他在整个唐代诗坛，成就很高。然而，他在政坛却始终不如意，用潦倒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诗人对生活中的美异常敏感，但对政治环境通常却缺乏敏感度。在晚唐那波云诡谲的政治环境中，以李商隐这样的处世风格，何以能适应生存呢？

晚唐的没落，让文人感到前途渺茫，理想和抱负都无法实现，对自己的命运更是堪忧。在这种情景下，文人的内心世界是无头绪的，心理状态也由豪放转为悲怆低沉。李商隐不过是其中那个，极度华丽又极度幻灭的一员。

研究李商隐其人其创作数十年的董乃斌教授，他说“把李商隐现存六百首诗歌反复细读之后，感慨读李商隐的诗歌如同咀嚼橄榄，需要随着自身阅历的增长，反复研读、细细品味。”他在《天意怜幽草：董乃斌讲李商隐》一书中写道：“如果说英国的莎士比亚说不完，俄国的托尔斯泰说不完，中国的曹雪芹说不完，那么，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李商隐也是说不完的。”

下面我们就一起来阅读经典诗词，说说这位说不完的诗人李商隐。

作为晚唐社会的下层文人，李商隐是无奈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是在某个傍晚，李商隐来到城外的乐游原，在长安城的制高点，他凭高远眺，夕阳余晖下的全城美景，尽收眼底。然而笔锋一转，夜幕降临，这份美好即将消逝，不由得悲从中来。

整首诗抒发了他对大好时光的恋惜之情和郁闷无奈的心境。其实这首诗亦暗示唐朝在走下坡路，已经衰落得很厉害，剩下的最后一点辉煌就像太阳下山前那一抹余晖。

这就是李商隐的风格，繁华过眼，而当一切失去的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从极度华丽到极度幻灭的巨大落差。盛极而衰的道理，也就是如此了吧！

如何抗御和消解生活中的困厄，李商隐的武器唯有诗歌

“声名佳句在，身世玉琴张”

大中十二年的时候，李商隐因病回到郑州，这里是他人生的起点，也可以说是他的终点。这位伟大的诗人，在郑州经历了人生中最后的冬雪和新年，结束了自己颠沛、辗转而又郁郁不得志的一生。回到洛阳的他，住在岳父的故宅里。闲暇之余，他沉浸在对妻子王氏的思念之中，常常自饮，微醺之时作诗， 在醉与醒之间，也写了很多思念亡人的诗，忧伤不已。

大中五年的深秋，来到长安，这细雨的曲江，让李商隐想到了曾经在南方的雨天。 辗转与困顿一生的他，都是在南方，如今他又要再次离别长安与洛阳，向另一个南方前行。此时的李商隐四十岁，他诗里写：声名佳句在，身世玉琴张。

这简单明了的诗句，就是他一生的心事。任你“声名佳句在”，终究无济于“身世玉琴张”。一个多愁善感、且有情有义的诗人，感叹也是悲凉的，“多情真命薄，容易即回肠”。

李商隐艺术手法的高超，在于他懂得制造气氛，传达境界；他运用形象，以实写虚，不概念化；他擅长用“比兴”手法，几乎不用直陈，平叙的“赋”。他深婉曲折的表达方式，咀嚼有味。

他的词采技巧很不一般，配合于他的思想感情，可谓相得益彰。这位感情丰富而真挚的诗人，虽有很多争论之处，但却绝不同于某些风流庸俗作家那样令人不可向迩。他屡托“杜鹃”表春心，“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这些表达沉痛心境的情感作品，怎能不唤起读者的同情，而感动其中？

在激情压倒顾虑，思想冲破戒律时，诗人李商隐笔下也会超常纵放，一吐为快。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首诗引用两个爱情故事，反映出青年女子追求爱情的愿望之强烈及奔放。而末联突然转折，道出了深锁幽闺、渴望爱情的女主人公相思无望的痛苦呼喊。热情转化成幻灭的悲哀和强烈的激愤，如此动人心弦的悲剧之美，这就是李商隐的诗风！

浅读李商隐诗歌，常常感觉晦涩难懂、朦胧幽微。但如若深究其中，查查难字，翻翻典故，了解诗中涉及的情事及创作背景，再读点史传，感受诗人的身世遭际和时代环境，我们就不难理解李商隐的诗了，再深刻些便能领会诗的意境和深藏的题旨。“以意逆志”，是孟子的话，意思是从诗歌客观的的文字表达去探索诗人主观的心志意向。

诗人的诗也有人人能懂的，比如《夜雨寄北》，诗句明白如话，但作品同样意境深远、内涵丰富，耐人寻味。还有他的那些“无题”诗歌，主题秘邃、表达细腻优美，引发出各式各样的解说和阐释。他们真的读懂了李商隐吗？

李商隐的心灵世界深邃而复杂，他渴望宣泄，渴望冲破困厄，获得精神释放，但却做不到像李白那样喷薄而出，他要吟唱的内容或者不宜直白吐露、亦或一言难尽。他只能运用自己掌握的文字技巧，凝练简洁的笔法来委婉曲折地吐露心声。

当然诗人笔下，也有“爱君忧国去未能，白道青松了然在。此时闻有燕昭台，挺身东望心眼开。且吟王粲从军乐，不赋渊明归去来！”这等豪气万丈的内心独白。

纵览李商隐的诗歌作品，孤独、飘零、寂寥、惘然、无奈、伤感的情绪，浓郁弥漫于许多诗中，融合、贯通，浑然而成为一体。他总能在孤独怅触的情绪中，借助于环境，比如《春雨》，他借飘洒迷蒙的细雨融入迷茫的心境，诗境遂显得凄艳浑融。又如《夜雨寄北》，借思乡的愁绪，用了三幅画面表达，第一幅是当下的凄凉苦楚的场景，第二幅是未来的幸福洋溢的场景，第三幅则是在幸福场景中回忆当年凄凉的场景。这首诗融合不同时地与场景，读起来有种曲折回环的美妙，非常精致。古人评论这首诗，说它就像“水精如意玉连环”，具有晶莹、回转的结构之美。

还有内涵丰富多层的《锦瑟》，这首诗被称作最易产生歧异的典型代表。但是毛主席对他的《锦瑟》是喜爱有加，主席圈画过的唐诗约600首，其中“三李”诗约占三分之一，即约200首，圈画李商隐诗30余首，其中就包含这首。

李商隐的诗歌作品，继承了《离骚》的“美人香草”的传统，创造了独具一格的芳馨悱恻之风，精深而华妙，一唱三叹，感染力极强。《锦瑟》诗中可窥一斑，格律精，音乐美。

在杜甫、白居易创作思想的影响下，这位晚唐诗人也将眼光投向社会，投向下层百姓。李商隐在中唐时就已经有意识地去创作了，到晚唐愈益发展。他对社会的认识加深，看到了贫富悬殊，更体恤百姓的痛苦。他的晚唐诗歌中，揭露社会的黑暗、批判朝廷的腐败、讽刺帝王的腐朽生活，内容越来越多。李商隐认为，正是唐玄宗晚年生活的腐朽及其对杨氏家族的放任，引起了安史之乱，自此唐朝开始衰落。他直接批判的同时，也隐晦曲折地借用前朝的，如南朝史事来批判古今帝王。

李商隐，就是这样一位忧国忧民、愁苦心重的悲情诗人。

他的优秀诗歌所达到的浑融境界，在艺术上可以和杜甫诗歌的浑成境界遥相呼应。李商隐跟杜甫，他们在情思的沉郁上十分相近。杜甫较李商隐外向，诗思常盘旋在社会江山朝市之间，诗境与社会、自然直接沟通。而李商隐专于内心，内在浩浩茫茫，扑朔迷离，呈现出无限的浑沦状。

李商隐的诗韵，偏于幽美细腻，其诗境没有那种与外部世界贴合的浑成，而只归于跟无形无质的心理浑融，也因此成为唐诗中浑然不分明的一种新境界。

叶嘉莹先生说“我遭遇到很多人生中的挫折、苦难、不幸的事情，我都是用李商隐的诗来化解，但是你要看我是怎么样从李商隐的那种悲观的心态里慢慢地转化出来的。”

我们欣赏诗人的诗，但要理解诗人的“悲”从何而来。李商隐的诗大半都是悲哀、伤感的诗，但是却深得人心，因为写得真情实意啊！试问谁人没有忧伤与困顿呢？喜欢李商隐的忧郁、悲观，感同身受的人最有体会，但是如何从从李商隐的忧郁、悲观中转化出来了，这才是我们一生中需要慢慢领悟与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