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炕 温 情

老天

我的老家在山西省长子县，长子县是个有着厚重历史文化渊源的古县，相传是四千年前上古时期尧帝长子丹朱的封邑，长子之名由此而得。我1960年不满七岁离开山西老家到了福州。1971年参加工作满一年后有了探亲假，我就每年回山西长子老家探望寡居的母亲。那时每次回乡，家中长辈想用婚姻拴住我，在我的婚事上都十分用心，十里八乡提亲者也络绎不绝。我本无意在家乡择偶，但长辈的反复劝说也不能置之不理，为不伤他们的心，我也相过几次亲，由于都是应付之举，具体情节早已淡忘，但其中一次在相亲后回家路上的经历让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某年春节前，我请探亲假回了趟山西老家，好心人介绍了一位在县城工作的本村姑娘，推不掉只好前去见见面，从我家到城关，要先走4公里的田间小路，再走16公里的公路才能到达，大年三十的上午我借了辆自行车骑行三小时到了城关。在姑娘家 吃过中午饭，稍事休息后我就骑车往家赶，家中老母还等我回去同吃年夜饭，不料半道上老天降大雪，路滑，骑车很吃力，天快黑才到公路转小路 的交接口，离家还有8里地，再一看完全傻了眼，厚厚的大雪已完全覆盖了田间小路，已分不出那是田，那是路。除夕夜，下大雪，路上行人绝，问路无门，原来回家依靠路的引领，现已无路，只能摸索前行。天已黑，雪还在下着，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北国风光，脚下是松软的雪，雪下是高低不平的田，车不用说骑，推行都困难，车是昂贵品不能弃之，只好扛着走，往那走？方向感极差的我，只能往有灯光处走，扛着车，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行进，进两个村庄问过路，但在无路的路上走，稍有偏差都会偏离目的地。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又冻又饿又累的我，又来到一个小村口，见一院落窗内还有灯光闪烁，我鼓气勇气敲响了院门，出来开门的是位年青女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见到她，不觉眼前一亮，竟然能在深夜碰到她，内心有股找到救星的激动，她是和我同村的邻家女孩，小时候我常和她在一个炕上玩耍，文革中她到过福州，在她的一个亲戚家小住帮忙，那时她还多次找过我。我第一次回乡她就托人到我家提过亲，但我没有答应她。那夜她告诉我，她刚嫁到这个村子没几天，也听说我回乡了，但不好意思去看我，没想到还能在自已家里见到我。边说边叫我快上火炕躺下歇歇，先暖暖身子解解乏。

那时北方农村的客厅在炕上，因家里没有象样的坐椅，冬天的火炕是全屋最温暖的地方，碰到尊贵客人到家，都是叫上炕躺躺，以示尊重，当时大约已是夜里11点，我到前，她们正准备吹灯睡觉，看到我除夕冒雪扛车在外转一夜，肚子饿是不用说，过年家家都备有饺子馅，说着她就要和面包饺子招待我，我说夜已深，给我两个馍吃就行，不必麻烦，她说过年再穷也要吃饺子，这个规矩不能破，她完全把我当作一家人｡那时的饺子可比现在的鱼翅鲍鱼还金贵，我看出她丈夫在一边有些不高兴，但她全然都不顾，依然我行我素的招待我。

吃完饺子已经过了12点，我说 吃饱了，我可以继续赶路了，她说那不行，外边天黑雪大路很滑，有时还会碰到狼，很危险，无论如何要到天亮后她会送我回家去，我问今晚怎么过，她说就在她们的炕上过一夜。北方的炕很大，全家人都挤在一起，有客人在家过夜，也挤在一起，这样只要烧一个炕，既节约燃 料，人多也更暖和。她们新婚，所以只有两人。我被她的热情感动的热泪盈眶。当晚三人躺一炕，也许是太累了，我睡的很香。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她早早就起来，又包好了饺子招待我。饭后她把我送到了家。为表谢意，我送她两包福建茶，她是怎么也不肯收，我只好作罢。

那次和她分手后，我又回过两次老家，很想到她家去看看她，但担心她丈夫不高兴，所以一直没有成行。直到2011年我退休前夕，假公济私回了趟老家，心想三十几年没见面，现在都老了，见见也无妨，专程去了趟她的家。

走到她家院门前，眼前又重现了三十年前那个风雪之夜见到她时她那青春焕发的灿烂笑脸。可遗憾的是，她儿子告诉我，他父母亲都已病故好几年，故时年龄都才五十边。在她家墙上挂的老相框里，还能看到我的照片， 也不知她何时从何处要来的，看的我心里直发酸。我叫她儿子领我到她坟头去看看，在她坟前，我强忍热泪，给她深深鞠了三个躬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位在我最艰难的夜晚，顶着丈夫的压力，满腔热情的为我服务了整整一宿的，美丽、淳朴、善良的乡村姑娘。

长子县中古韵长，

丹朱封邑话沧桑。

七岁离乡赴福州，

探亲假期雪茫茫。

大年三十赴城关，

相亲归来夜未央。

风雪交加迷归路，

扛车踏雪心彷徨。

忽见灯光暖如春，

邻家少女解愁肠。

炕上歇息情意浓，

饺子热腾话家常。

新婚丈夫虽不悦，

她却待我如兄长。

雪夜同眠炕头暖，

翌日送归情更长。

两包福建茶为谢，

她却推辞泪两行。

多年再访故人处，

坟前鞠躬心悲凉。

墙上相框留旧影，

青春笑靥永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