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丹的春天

李婧

　　当五月的风翻过雪山垭口，格拉丹的春天才真正沸腾起来。最恣意的莫过于漫山遍野的杜鹃——它们不是矜持地一朵两朵地开，而是成片成片地燃烧，宛如天神打翻了调色盘 ，把高冷的荒原泼洒成一场色彩的暴动。

暮春的风掠过山脊时，总会带着几缕杜鹃的芬芳。那是山野间最炽烈的胭脂，是春神遗落人间的裙裾，在松涛与晨雾的褶皱里，燃烧成一片云霞。

　　远看，草原仿佛被晚霞浸染，红粉淡紫从墨绿的冷杉林边缘一直晕染到天际，连空气都浮动着蜜糖般的花香。

矮杜鹃，像紫红的火焰，贴着草甸蔓延，从山坡滚到谷底；黄杜鹃，则明亮如阳光的碎片，在灌丛间跳跃；偶尔一株高大的白杜鹃，孤傲地立在崖边，花瓣薄如雪瓷，被风一吹就簌簌地落进溪流里。

　　凑近细看，花瓣上密布着星星点点的斑纹，像是谁用金粉勾勒的脉络，又似未干的泪痕。花心处数根细长的花蕊探出，顶端的花药泛着嫩黄，与艳红的花瓣形成奇妙的张力。微风吹过时，满树花朵轻轻摇晃，细蕊颤动如睫毛，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单瓣的清丽如蝶翼，在枝头翩跹；重瓣的繁复若绣锦，层层叠叠堆砌着华贵。千万朵簇拥着攀满枝头，将整棵树浸染成流动的红浪，连空气都被晕染得绯红。

　　牦牛群在这片绚烂中慢吞吞地踱步，牧羊的孩子躺在花丛里，羊群像散落的云朵，被风吹着缓缓移动。

　　清晨的杜鹃最是灵动，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将晨光折射成虹，每一滴都像是被囚禁的春天。到了正午，炽烈的阳光将花色烧得更艳，远远望去，整片山坡像是被晚霞浸透。

　　最动人的是暮色时分。夕阳把雪山染成金红，而杜鹃的颜色突然变得沉郁——绛紫、暗红、钴蓝，像一场即将谢幕的盛大歌剧。

　　这些山间的精灵，用生命最绚烂的姿态诠释着春天。她们生于峭壁，长于荒野，却将最炽热的色彩献给人间，让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春的韵律。当杜鹃凋谢时，满地落红仍保持着盛放的姿态，仿佛在诉说：最美的绽放，从不在意是否有人欣赏。

　　暮春时节的格拉丹，美得近乎奢侈。但花期短暂，若你遇见，便是山川与你共同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