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春行

美之恋

　　清晨的雨雾尚未散尽，山道两旁的青柏已垂下露珠，黛色山影在晨光里渐渐显露出春日的轮廓，像宣纸上晕染开的水墨，一层层洇出深浅不一的青。我们自山门拾阶而上，阶石上凝结的夜露尚未被朝阳饮尽，映着初开的杏花，淡粉色的云霞恍若满地碎玉浸了胭脂。孩童们追逐着飘落的花瓣，惊起碎石缝里饮露的翠鸟，振翅声搅碎了潭水的清梦。

　　转过三盘暮雨石碣，忽闻雷声自地脉涌出。仰头见双峰夹峙处，白龙瀑正撕开苍苔覆盖的崖壁，恍若天地初开时巨神挥斧劈就的裂痕。"漱峡"二字苔痕斑驳，笔锋却仍透着魏晋风骨。闭目倾听，水声里似有金戈铁马铮鸣——或许七百年前蒙古铁骑踏破蓟州时，这溪水便这般呜咽着冲走了断戟残甲。

　　万松寺的歇山顶刺破烟岚。檐角铜铃轻响，寺前盛开的白玉兰如白鸽展翅，在晨风里轻轻震颤，栏杆上祈愿绸带，风起时红绡翻飞，倒像是生出满身朱羽。老僧在廊下煮雪水茶，茶烟与山雾交融，恍惚听见乾隆年间进香的车马声，仍在这幽谷里轱辘回响。

　　正午时分登上挂月峰，俯瞰群峰，见云海自谷底翻涌而上，顷刻间吞没半山苍翠。忽有山风掠过，云浪中浮出峰顶的定光佛舍利塔，金顶映日，灿若凌霄宝殿坠入凡尘。

　　回首俯瞰来时路，石径化作游移的银蛇，蜿蜒隐入花海。山桃野杏开得正疯，粉白花瓣被风卷着，纷纷扑向深不见底的翠谷。

　　暮色渐合时，南天门千峰寂寂，盘山已渐渐隐入青黛色夜幕，舍利塔金顶如不灭心灯，在群山之间明明灭灭；松涛在空山里回旋，替那些湮灭的墨迹唱着亘古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