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家，是刻进墙里的灵魂

雨树披纷

　　什么是家？这个题目很大，一部专著都未必能说清。

　　老友母亲的一次搬家，把“家”这个复杂话题，浓缩成再简单不过的体悟。

　　陪着朋友，到他家老家小城，把住在老房子的老母亲，接到自己工作生活的城市养老。

　　自从他父亲去世后，老母亲就一人独居在老家小城。如今老太八十多岁了，没人照顾，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家的老房子，房龄快有五十年了，是一幢三层青砖楼，陈旧却坚固，参差斑驳间，处处时光尘埃的蕴味，很有沧桑感。

　　人一老，就会不知不觉退化到孩童时代的性情，变得幼稚而脆弱，对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地方，总是难舍难分。

　　在房子里，老太到处看、到处嗅，好像不大的屋子里，藏着掖着被遗忘的珍宝。

　　在老房子里，老太磨磨蹭蹭，使劲地嗅着屋子里的味道，大概老房子里都有一种味道。

　　对她来说，这种味道不同一般，它暖意萦怀，使心灵沉溺其中，唤起家庭的温情和记忆，她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屋里陈设，它们苍老，但暖和。

　　笨重的实木床，床头柜上的老式台灯，老旧的组合沙发，缝纫机，墙上曾贴满照片的空白相框，厨柜上擦得干干净净的瓶瓶罐罐……

　　它们也不知是用多少年堆攒下来的，早就习惯了各就各位，安逸得仿佛在凝视时间的缓缓流动，一副认认真真过日子的样子。

　　老太眼里，即将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藏满了岁月的故事，依然散发着浓郁的烟火气。

　　老太三步一回头，远离了几十个春秋寒暑相伴的旧家。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对一个人来说，家意味着什么。

　　家，就是一种感觉，就是生活在一个部落里，坚固而永在；家人始终是“圈子”里的人，时刻患难与共，哪怕他们让你有种种不快，给你各种闹心烦心。

　　家，就是一种归属感、安全感，这是最重要的心理需求，也是家存在的意义；家是避风遮雨的港湾，是愉悦心情、充满欢笑的地方；“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亡，只剩归途”，就是这种意义的表达。

　　家，永远是私密封闭的，是“拳头朝外打、胳膊向里弯”的地方；家庭内部的争执误会，最终将消化在家庭内部；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即便磕磕碰碰，甚至剑拔弩张，也容不得外人掺合染指。

　　家，培育了我们的生活方式，熔铸了生活的日常感受，它的思想和灵魂，渗透到每个人的血液中，它的影子，或多或少进入每个人的记忆中。

　　家，总有一抹酸甜苦涩的温馨，是自我疗伤的精神避难所，是独处休憩、踏实舒适的地方，是远离故土的游子乡思乡情的家园。

　　忽然想到：有一天，如果我们要离开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会不会像老太那样，在屋子里看看嗅嗅？回味旧榻余温，看见往昔的浮光掠影？

　　我们，作为经受不断变化的当代人，是不是都有一幢承载记忆的老房子；墙上青砖，就是岁月封存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