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郁金香

晨光微熹时，我又梦见她了。母亲站在老屋的院子里，穿着那件蓝衬衫，阳光透过叶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朝我招手，嘴角噙着熟悉的微笑，可当我奔向她时，那身影却如晨雾般消散了。醒来时，枕畔已湿了一片。

3月29日，这个数字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花店里康乃馨开得正好，粉的、红的、白的，在晨露中轻轻摇曳。我精心挑选着，指尖抚过每一片花瓣，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手掌。卖花的人说："给妈妈买一捧吧，带回去插在花瓶里，能开半个月呢。"我怔怔地点头，却不知该把这束花送往何处。

商场橱窗里，一件草绿色的羊绒衫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我站在玻璃前出神，想起母亲生前最贵的那件毛衣，还是表姐给她织的，她非常喜欢。她总说绿色养眼，却从未真正拥有过一件称心的绿毛衣。现在我的包里躺着信用卡，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会在试衣镜前转圈的身影。导购小姐走过来推荐最新款式，我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里那张泛黄的照片。

浴室里，我盯着那个崭新的泡脚桶发呆。这是上个月买的，带按摩功能，还能恒温加热。记得母亲总是脚凉，我那时工作忙，只能在电话里嘱咐她多泡脚。现在我有能力买最好的足浴盆，却再也触不到那双布满老茧的脚。热水哗哗地流进桶里，蒸汽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我的眼睛。

厨房里飘出红烧鲫鱼的香味。我小心地翻动着锅里的鱼，生怕又煎破了皮。母亲做这道菜最拿手，鱼皮金黄酥脆，鱼肉却鲜嫩多汁。我照着母亲的方法去做，却总调不出记忆中的味道。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恍惚间又看见母亲系着那条蓝格子围裙，用筷子蘸了汤汁让我尝。"咸淡正好"，她总是这样说，然后往锅里再加一勺糖。现在我买了最好的调料，却再也尝不到那种简单的幸福。

书桌上摊开着旅游宣传册。我可以选想去的地方去旅行。母亲生前没出过远门，总说等以后要去看海，却终究未能实现。如今我走过大半山河，看尽人间潮汐，每每临海而立，总觉得风景里缺了一页--那一页本该有她的身影。这些未成行的旅程，成了我心中永远的亏欠。每个景点都有母女同游,每个车站都有母女道别，而我只能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指给她看那些她永远看不见的风景。

在这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我终于明白，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想给您一切时，您却不在。那些无处安放的爱，最终都化作了生命里最温柔的伤口，在每一个相似的清晨隐隐作痛。

母亲离开了我。但母亲又没有离开我。母亲活在我待人接物的每一个细节上。她变成了春天第一缕暖风，变成了秋夜最亮的那颗星，变成了我生命里永远温暖的底色。

轻轻抚过相框，母亲的笑容依然那么鲜活，仿佛随时会从照片里走出来，为我整理衣领，叮嘱我路上小心。我知道，在某个平行的时空里，她一定正站在院子里，等着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