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弈心

中午，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的那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我感冒了，吃了好几天的药了，咳嗽还是有点严重……。

我一听就有点急了：都好几天了，怎么不早说呢？这段时间感冒咳嗽都很不容易好呢。

母亲的语气怯怯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就是怕你担心呀，家里你给我备的药，我都找不到了，我自己有去药店配药吃了，可是还不好，昨夜咳得一夜没睡，才告诉你的……

我赶紧放缓语气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今天就给你寄药下来，你赶紧吃上。

挂断电话，我赶紧盘算着如何尽快把药送去丽水，幸好，几经辗转，傍晚就送到了母亲手里。两老年事已高，父亲前年做过一场大手术，母亲连续两年都做过手术，而且两老都有慢性支气管炎，一旦感冒咳嗽都是缠绵难愈。因为工作原因，我不能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的健康问题，成了我心头最牵挂的事情。

偏偏母亲是个极要强的性子，生怕自己成为儿女的拖累，有事也轻易不肯打搅我们。我只得经常叮嘱在家的侄女：爷爷奶奶你要费心多照看着点，如果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要告诉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要打个视频给她，跟她聊聊家长里短，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看到他们一切安好，才会觉得放下心来，今夜可以入睡了。真心感谢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感谢智能手机强大的各种功能，每天跟母亲雷打不动的视频通话，让我不能陪伴左右的那份遗憾也减轻了许多。

四年前的夏天，母亲被确诊了乳腺癌，需要手术。因为口罩的原因，医院严格执行防控措施，只允许一个家属陪护，而且不能中途换人，整个过程需要一周左右。我安慰母亲：怕什么，有我在呢！母亲很是踌躇：可是，要很多天呢，你的诊所怎么办？难道关门这么多天？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告诉她：目前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手术，比诊所重要的多。你养大女儿是干什么用的？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呀。平时你又不需要我。这事就这么定了，交给谁我都不放心的。

我迅速安排好家里的事情，陪着母亲住进了医院。从术前谈话签字，准备术后的各种东西，替她换好病号服，陪她走进手术室大门，看着她瘦小的背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轮椅上，手术室的门缓缓的关上，那一刻我心如刀绞，在母亲面前的那副乐观坚强的面具，终于慢慢的裂开，碎成了片片。跟母亲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如电影片段一般，充斥着我的脑海。她善良，能干，独立，坚强，上孝顺父母，下疼爱子女，中国女性所有的传统美德，在她身上都有完美体现。我在心中呐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不长眼，为什么不能让她好好的安度晚年？！她善良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为什么年老了还要让她受到这般的病痛折磨？

幸好手术很成功，在医院的这一周，成了我记事以来和母亲相处最亲密的一周，我们24小时朝夕相伴，给她喂水喝汤，给她端屎端尿，给她洗头擦身，扶她下床锻炼，陪她说笑解闷，看着她精神状态开始一天天好转，连日来的疲惫被欣慰一扫而空。母亲是个情感特别朴素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都紧记在心，她非常感恩市医院乳腺科的医护人员对她的照顾，再三吩咐我，出院时一定要好好写封信感谢她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从小就非常聪慧，而且心灵手巧，因为外婆家子女众多，家境贫寒，她没念完初中就缀学了，肩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没有念过很多书，一直都是她心中的遗憾。她经常跟我念叨，如果那时候她有机会能多念几年书，她现在就有可能是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了。正因为这份执念，在那个大家忙着填饱肚子散养孩子的年代，她以最朴素的语言告诉我，身为一个女孩，长大以后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更加要好好学习，掌握一门足以让我安身立命的本领，将来才能独立自主。她是这么教育我的，更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在我眼中，她不是一株依附于父亲的藤蔓，而是跟父亲一样伟岸的参天大树，供我们汲取养份，为我们遮风挡雨。

母亲不仅仅是个好母亲，更是个好儿媳。她刚刚嫁过来的那几年，并没有受到我爷爷奶奶的善待，但是她却没有怨怼，依然孝顺公婆，照顾两老。爷爷走后，留下奶奶孤伶伶的一个人了，她毫不犹豫地把奶奶接回家中，事无巨细精心照料，奶奶在七十岁就查出身患癌症和严重糖尿病的情况下，活到了九十二高龄才走。奶奶临走前，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我母亲这一辈子真的不容易，让我以后要照顾好母亲。我郑重地点头承诺。

母亲一辈子勤俭持家，对自己非常抠门，能省则省，对我们却非常慷慨。她记得家里人所有的生日，会在生日当天一大早的给我们打电话发红包。她会记得所有人的喜好，看到我老公喜欢吃当地的一种卤鸭，哪怕价格不便宜，每次我们回去看她，她都会提前去买来备好，却怎么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稍微贵点的衣服。每个节日我要给她点钱，她都拒不接受，总是说：我自己有钱花呢，你还要养两个娃，压力比我大多了，你自己留着。我拗不过她，只好每次都把红包偷偷的塞在她的枕头下，等我们回去了再打电话告诉她，又被她好一顿责备。

她的心里装着家里所有人，惟独没有她自己。

儿子经常骄傲地说：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外婆。那我就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在我的生命里，她不仅是我的榜样，是我的力量源泉，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只希望时光能善待她，让我可以陪伴她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