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余氏家族的缘起</p><p class="ql-block">清朝康熙年间,山东平度县余登荣、余登榜兄弟来兴山县落籍。从此,这个家族的故事,成为了有清以来300多年的兴山记忆。</p><p class="ql-block">余氏兄弟中的兄长余登荣,生于顺治二年(1645年)农历三月二十,来兴山县时年约30岁。余家传至第七代余廷校开始发迹。在长达近三个世纪的光阴里,余家经历了鼎盛时期,见证了沉沦没落。在兴山,提起余仕坡,没有人不想起余家花屋。人们说,余家故事本身就是一部传奇。</p><p class="ql-block">不过传奇的开头,扑朔迷离,疑窦重重。</p><p class="ql-block">不知道余登荣兄弟因何千里迢迢来兴山县?他们来兴山时是什么身份?逃荒而来?避仇而来?抑或征兵而来?</p><p class="ql-block">随着岁月流逝,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难以考证。</p><p class="ql-block">只知道余氏兄弟来到兴山县后,最初的落脚地在古夫镇熊掌村(今咸水村),在这里,余登荣娶板舍张氏为妻。大约是因为势单力薄,怕受村人欺负,余氏兄弟不久便搬迁到余姓人口较多的黄粮镇白庙村(今界牌垭村)。</p><p class="ql-block">地方史料上记载:余登荣当即不惜重金,购得当地殷实富户王士敏的一份房子和田产,从此在这里落籍。</p><p class="ql-block">余登荣原来所居住的黄粮镇白庙村,有个地方小地名叫余斯坡。在王家湾买下房子和田产后,余登荣移花接木,将余斯坡的地名搬到了王家湾来用。久而久之,人们慢慢也习惯了。</p><p class="ql-block">余登荣所生活的清朝康熙年间,明末清初的战乱已经结束,社会由乱转治,经济逐步恢复,民众生活逐渐平稳,清朝成为当时世界上幅员最为辽阔、人口众多、经济最富庶的帝国。</p><p class="ql-block">康熙年间,皇帝爱新觉罗·玄烨多次放宽荒地的免税年限,通过赋税制度改革,使税收制度更加公平。这些惠民政策对于素来吃苦耐劳的老百姓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刺激作用。在余氏家族头两三代人余登荣、余瑾、余宗志等人身上,除了他们个人的努力奋斗外,我们还能看到“康乾盛世”初现繁荣的征兆。</p><p class="ql-block">十分遗憾的是,兴山县余仕坡这么一个延续近三百年,鼎盛时期人口达百余人的余氏大家族,却没有留下一部族谱。也许有过族谱,不幸在后来的战乱和社会动荡中烟飞灰灭,没能传承下来?也未可知。编修谱族是一个家族的盛事,有的旺族完成族谱后,每隔二三十年还会进行续补、修订和重印。关于余仕坡余家,坊间有陈学仪先生写的回忆录,陈述了许多珍稀的史实,不可多得,同时也明显存在一些纰漏。</p><p class="ql-block">大约乾隆年间,余氏大家族经历了一次合族。从时间上推论,那次规模浩大的合族可能是在余瑾手上完成的。根据民间口述,当时兴山县余仕坡一带余姓人家共有五支,其中以余晋升、余晋清兄弟的这一支人口最多,势力最大。其他几支,分别从江西、陕西、甘肃等省移民而来,来由和时间也各不相同。有的因灾逃荒,有的躲避仇家,有的因为战乱,也有的是由官方移民政策分配而来。</p><p class="ql-block">经历了乾隆年间的合族之后,宗族集资在老县城修建了余氏祠堂。每年清明节,祠堂里都要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场面规模宏大,声势不凡。正殿的享堂让人感到威严,宽宽大大的神龛上,摆设有香炉、铜磬和各种祭品殿堂里常年烟雾缭绕,灯烛辉煌,充满着崇敬肃穆的气氛。</p><p class="ql-block">如今余氏祠堂已被夷为平地,仅存的断垣残壁也深埋于三峡水库下了。</p> <p class="ql-block">2.发迹</p><p class="ql-block">1812年,春天的某个傍晚,余仕坡的余家老宅传来男婴的一声啼哭,余廷校出生了。他的父亲余宗志是个普遍农户,平时并没有显露太多的过人之处,母亲是个本份的农妇,除了每天在灶屋劳作之外,偶尔也去农田里薅草割谷。儿子生病了,她会去附近寺庙烧香磕头,神情肃穆虔诚。她相信善有善报,只有将母爱无私地投放到儿子身上,几十年如一日,老了以后终将有回报。</p><p class="ql-block">就在这样的期待和苦熬中,余廷校一天天长大成人。</p><p class="ql-block">30岁之前,余廷校也许没想到,他会是余家的转折性人物。</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父亲余宗志并不主张让儿子多读书。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种田人凭力气吃饭,读书有个屁用!他还喜欢嘲笑邻家的读书少年,你看看,麦子韭菜都分不清,读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父亲虽然嘴里这样说,实际行动却也并不过分。余家供长子余廷校进私塾读了三年,然后休学务农。在父亲这种陈旧价值观的笼罩下,余廷校并没有什么反抗,他牢记族规中“敬孝道”的教诲,将父母双亲供奉在心里头最珍贵之处。</p><p class="ql-block">少年时的逆反心理,在他14岁时一次惊世骇俗的出走中体现出来。那年秋后,一个踩堂戏班子来兴山县巡回乡演,咿咿呀呀的唱腔在夜空中回荡……次日清晨,村子里的人们惊奇发现:随着戏班子的消失,余廷校也不见了。</p><p class="ql-block">实际上余廷校并没有走远,他只是跟随戏班子去了兴山县城,且第二天傍晚就从县城里回到了余仕坡。但是,在余廷校的一生中,那是一个新的起点。这次未经家长许可的旅行,是他人生经历中的一次奇特体验。余廷校从封闭的余仕坡走了出来,去见识了外部世界。后来,余廷校无数次往返于余仕坡与兴山县城之间,结识了各色各样的许多人物。他身上的许多优秀品质,如勇于担当、轻财仗义、乐善好施、敬重文化等,都与他少年时所受到的各种影响有关。</p><p class="ql-block">一个有着好品行而且又愿意大胆承头的人,自然会赢得大家的敬重。余廷校30岁左右时,被推举为余氏宗族的族长。</p><p class="ql-block">在此之前,余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一个殷实之家。据陈学仪先生在回忆录中叙述,余廷校父辈留下的财产有30多亩土地(约合十石租稞)。到余廷校手上,余家土地从30亩增加到300亩——并通过他和下辈人的努力,土地最终达到1500多亩,山林近万亩,租稞高达千石。</p><p class="ql-block">关于余家暴富,民间有两个说法:一是大面积种植罂粟并贩卖鸦片,二是“血财”之说(所谓“血财”,指的是浸沾血腥气息的不义之财),其实并不可靠。</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说,到了清朝道光年间后,余家在余廷校这一代开始发迹了。</p><p class="ql-block">出于对文化的敬重,也出于自己小时候受教育严重不足,余廷校非常注重两个儿子的早期教育,援请地方名儒教他们读书。长子余志烺天性好动,父亲从宜昌码头聘请了一位武术高超的师傅,负责指导他习武,还特地从北方买了几匹好马,并在附近选择一块地盘修建了马道。次子余志锐性格安静,七岁进入私塾,准备应付将来的科举考试。他看上去是块读书的料,对东方人类早期智慧老庄和孔孟之道青睐有加,熟读《四书》《五经》。但是在科举考试中却屡次失利,这使得余廷校感到有些懊恼,也有些气馁。</p><p class="ql-block">从后来发生的情况来看,余廷校当时已经暴富,确实非常有钱。要想让余氏家族出人头地,他能想到和做到的途径是“捐纳”,也即买官。</p><p class="ql-block">在清朝,做官的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条是正途,生员通过参加科举考试获取功名。这条路艰难而漫长,必须通过一系列考试,先考秀才,再考举人,然后参加会试取得贡士资格,完了参加殿试成为进士,考中进士,基本上能做官了。另一条路是“捐纳”,什么官,多少钱,明码实价。以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为例:五品郎中,银9600两;六品主事,银4620两;四品道台,银16400两;四品知府,银13300两;五品同知,银6820两;七品知县,银4620两,八品县丞,银980两。这些价码并非一成不变,会根据不同时期的社会情况浮动。需要提请注意的是,捐纳制度是清朝一个很重要的制度,它和科举制度互相补充,一部分人通过科举考试做官,一部分人通过捐纳制度做官。科举做官者有平庸之辈,捐纳买官者中也不缺乏能人,比如晚清名臣左宗棠,即为明证。</p><p class="ql-block">按照余廷校对子女的安排,长子余志烺将来应该成为一家之主,次子余志锐出外做官,光宗耀祖。成人后的长子余志烺已是地方精英,余廷校完全放心。当次子科举考试再一次失败后,余廷校决定举全族之力一搏。他从神秘的家族财富中拿出至少2万两银子,为次子余志锐捐纳买官——五品刑部郎中,这只是买到了一个做官的资格。真正要出外做官,还要等候时机“补缺”。</p><p class="ql-block">根据清朝的捐纳制度,想买官的人家向官府捐款后,还要到京城报备,等候吏部分发补缺。通常情况是,大多数捐纳人家只图买个虚名,真正能等候分发补缺的并不多。官缺是由于地方各级机构中某些官员身体虚弱而告休,或年老病殁,或因犯罪免去官职,或因官场提升转调空出名额。如果想提前被选补缺,那就要捐更多的银两,这笔钱名目花样众多,甚至比捐官还贵。</p> <p class="ql-block">民间的许多聪明才智往往都用在了潜规则上。虽然捐纳后的官位补缺困难重重,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前提是出手大方,舍得花银子。余家父子的努力终于还是有了结果:次子余志锐改授同知分发江苏,获得淮扬道台职位。淮扬道统领淮安、扬州二府,他分管地方盐、粮、江防、清理军籍以及社会治安等,是不可多得的一个肥缺。兴山县余家在清朝官场上获得的巨大成功,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奇迹。</p><p class="ql-block">得到朝廷认可并成功获取肥缺实权,余家上下的喜悦心情无以言表。在民间传说中,余廷校带着长子余志烺,为次子余志锐送行。他们来到宜昌府置办花酒,分头宴请州府官员、地方富绅以及生意上的伙伴,连续应酬了三天。余志锐赴任之际,宜昌知府还向余家赠了一块长八尺、宽四尺的匾额,上书“品行端方”四个镏金大字,两旁篆刻小字:“文章事业星辰运,仕宦经纶日月长”。</p><p class="ql-block">然而旺盛的家运却并没有得到有效延续,甚至在转瞬之间变成了凶险不幸的消息。在余志锐前往江苏淮扬赴任的路途中,行至湖南岳阳突然中暑,暴毙身亡。当余家得知这一噩耗时,刹那间天昏地暗。长子余志烺此时已是家中栋梁,他带上大笔钱财,邀约江湖各路英雄好汉,从岳阳接回了弟弟余志锐的尸体。那一刻余志烺站在船头,望着夕阳下翻滚的波涛恍若一江血水,心中无比凄凉。</p><p class="ql-block">余志烺的故事下面再讲,此处接着讲述父亲余廷校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未能为次子余志锐成功买官之前,余廷校曾经度过了一段忍辱负重的日子。由于文化不高,社会地位低下,他没有少受人欺负。有一次,余廷校骑着一匹大白马到界牌垭去赶集。乡间骑马本来带有炫耀的意味,一般农户人家不可能做得到。集镇西边有个破败的寺庙,余廷校将马栓在庙前一棵树上,刚走出几步,绰号为“马家五虎”的几个人围上前来,一口咬定庙前栓马坏了风水,狠狠敲了一竹杠,非要余廷校拿出五两银子才脱了身。</p><p class="ql-block">平时生活中的这类窝囊事还有不少。最让余廷校愤愤不平的,是他在余仕坡和王姓人家逐步升级的矛盾。自从余家先祖买下王家的房产田亩之后,两个大姓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余家曾经让出自己的土地,允许王家修了一条长达500米的水渠,并筑起了一个截水小坝,供王家10多个佃户的150亩水田,是王家兴旺的命脉。然后对余家的恩惠,有的王姓人家并不买帐。有个名叫王同忠的人后来发迹,考取拔贡,他亲自教授的两个儿子和六个侄子,也分别考取了秀才。王同忠在家里专门安排房间,置放官府发给的项戴炫耀。每逢余廷校从王家门前经过,王家一班弟子就会召集在一起,大讲“存天理,灭人欲”那套道理,讥讽余廷校为富不仁。</p><p class="ql-block">余廷校在实力不足以与王家对抗之际,他只能用兴山民间流传已久的巫法来宣泄心中的愤怒:去坟头捡拾废弃的黄表纸,剪成人形,用壁虎血或者鸡血写上对方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然后任其腐烂。他还请来技艺高超的石匠,雕刻姿态各异的四只狮子,放置在宽两尺、厚一尺、高一丈五尺的石柱上,凶猛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王家。第一头石狮子呈俯卧形状,虎视眈眈,正待伺机而动;第二头石狮子已经站立,精神抖擞地望着前方,一付时刻准备战斗的样子;第三头石狮子前足已跃起,呈猛虎擒羊的咆哮状;第四头石狮子一只脚将羊踩在爪下戏弄,面部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余廷校每月定日期给四头石狮子烧香,祈祷它们能够灵验。</p><p class="ql-block">为次子余志锐成功买官后,这种情况有所改观。余志锐官居五品,得到朝廷的正式肯定,余家的社会阶层陡然上升。余廷校的祖父余瑾、父亲余宗志、长子余志烺以及他自己,都被朝廷赠予“中议大夫”,虽然这只是虚名,但是对于余家社会地位在当地的提升十分有利。</p><p class="ql-block">某年夏天,苍天久旱无雨,大地上裂开一道道口子,像一块漫无边际的乌龟壳。余廷校的复仇计划,定在仇家王同忠的生日那天。他带着几个家丁前去祝贺,头上戴着捐纳得来的一顶官帽子。当王家再一次对余廷校进行挑衅,说他头上的顶戴是从宜昌城里买来的红萝卜皮时,余廷校拍案而起,声称王同忠藐视朝廷,污辱红顶子,要到官府里去告他。余廷校还连夜安排家丁,趁着星夜去挖毁了截水小坝,水渠也从此废弃,王家的庄稼地断了水源,那一年收成极差。那一场官司打了两三年,王家终因势力单薄而败下阵来,从此家境开始衰败。</p><p class="ql-block">进入晚年生活的余廷校,心态慢慢变得平和。回想自己这一生历尽各种风波,他把人生看淡了许多。尤其是次子暴毙,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巨痛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始终觉得难于治愈。50岁以后,他更加迷信风水,修桥梁,缮庙宇,乐善好施,矜贫救厄,对余仕坡当地公益事业颇为热心,与年轻时充满野心的余廷校形成了很大的反差。</p><p class="ql-block">他经常来往于余仕坡与老县城之间,贪恋沿途的山水美景。邻近老县城山梁上的青华观,修建在一个险峻的山包上。蜿蜒起伏的群山像一条龙,游至此处戛然而止,当地人取名“上山龙”。建在龙头上的青华观,内有神像二十三尊。余廷校喜欢独坐于道观前的石凳上,遥望城南,诸山若远若近,恍若仙境。陡峭的羊肠小道上,香客们攀着树枝和藤条前行。上山的路上有条小溪,冬天退水了,搭几个石凳子可以通过,夏天涨水时,必须绕很远的路才能上山。由余廷校倡议并带头捐了一笔银子,在这个地方修建了一座水桥。这座单孔石拱桥长6.7米,宽2.7米,高4..8米,如今依然还完好地保存了下来。</p><p class="ql-block">由余廷校倡导并带头捐款修建的长寿桥,位于店子垭与界牌垭交界的深溪沟上,他还亲笔撰写了一篇文章,记叙当初为什么修这座桥,修桥之后对当地人带来的方便以及自己内心的喜悦心情。深溪沟,顾名思义,是高山狭谷中的一个深涧,下有溪流疾驰而过。“水涨常堕征人之胆,滩声时惊旅客之心”。深溪沟离余仕坡不远,余廷校常来此处,并且与这个深涧结有不解之缘。</p><p class="ql-block">在他只有34岁、还处在青年时代时,由余家出资在悬崖两边“横木为桥”,供行人过路。余家还在深涧边建了个亭子,方便休息歇凉。经过十几年的风吹雨淋,早先搭在深涧上的几根巨木日渐腐烂,再也不能走人。余廷校43岁那年,一位名叫余常翰的堂兄找他商量,愿意捐银五十两,推余廷校作领袖,倡导各家各户乡人捐资,再建一座石拱桥。余廷校想到“工程浩大,一木难支,而畏难未果。”又过几年,余廷校52岁,堂兄余常翰已经西逝,每每想起便寝食难安。恰好有个造桥的工匠胡光太,表示能够胜任建桥事宜。“余自思年近六旬,桑榆日迫,犹恐身后无人继志,即延胡师,倾囊捐修。”</p><p class="ql-block">这座石拱桥长16米,宽3.32米,高6.4米,1864年冬天开始动工修建,次年夏天完工。桥建好后,“乡人乐其平坦,履险如夷”,天气寒冷,再也不必为穿衣涉水还是脱衣涉水而忧虑,溪水猛涨,也用不着去操心水深水浅。但愿此桥不塌不崩,千古常在,与人一样,长生不老,故为桥取名曰:“长寿桥”。</p><p class="ql-block">长寿桥至今保存完好,桥面石条略有破损,仍可供行人通行。</p><p class="ql-block">余廷校死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虚岁80岁。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更加信奉坟山贯气,迷信风水到了近乎痴狂的程度。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将自己死后的墓穴,选定在离兴山县1600多华里外的钟祥县沙洋境内。这应该与余家在那里有田产有关,更与风水吉祥有关。</p><p class="ql-block">余仕坡当地的老百姓认为,余廷校的发家与小老婆朱氏关系极大。查阅有关资料,余廷校妻邹氏,生女余志礼、余兰英;妾朱氏,生子余志烺、余志锐。母以子贵,朱氏一连为余家生了两个儿子,在余家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朱氏有文化,精明能干,善于持家。丈夫余廷校去世后,朱氏又活了九年,于1898年病逝。陈学仪先生在回忆录中说,朱氏的迷信程度不亚于余廷校。为了寻找到一个吉穴,余家让风水先生骑着一匹马,从榛子镇的青龙口出发,沿途察看山势地脉,折腾了半个多月,终于在黄粮镇剑洞湾发现了一块理想的吉地。得知消息,已近高龄的朱氏坐上一乘轿子,由儿孙们像众星捧月般簇拥前往。下轿眺望,远看山势似一条龙在飞翔,龙头部位鼻梁丰隆,一对龙眼惟妙惟肖。一脸喜色的风水先生迎上前来,说道:就是这里了!朱氏问,这里有什么妙处?风水先生答,吉地为青龙之子,《风水本义》称“幼龙离怀”,得此穴,子孙必出将拜相。</p><p class="ql-block">在场的余家子孙个个听得心花怒放,朱氏夫人点点头说,好,就是这里了。余家花重金购得这块墓穴之地,又从南方购得一副名贵棺材,帮底厚八寸,棺盖超过一尺,以手扣之,声若玉磬。</p><p class="ql-block">朱氏去世后,余家请了32个和尚、道士轮番做斋事,另设一坛,由8位和尚拜“大悲忏”,超度余氏家族先后死去的那些鬼魂。为了渲染悲痛气氛,余家还从宜昌城里专门请来8个嚎丧婆,进门就大放悲声,尖厉的哭喊之声四乡八邻都能够听见。诸如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王、拘都鬼、上金桥、引幢幡、延请地藏王等等丧事仪式,一应俱全。</p><p class="ql-block">出大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号声震天,金铙齐鸣。在漫山遍野喧嚣的声浪中,余廷校这一代人的故事结束了,新一代人的故事又将开始。</p> <p class="ql-block">3.鼎盛时期</p><p class="ql-block">余氏家族的鼎盛时期,是在余志烺和他的儿子余文鋆这两代人身上完成的。</p><p class="ql-block">余志烺生于咸丰元年(1851年),农历二月十五。斯时太平天国兴起,南方多地“闹长毛”,尽管没有波及到兴山县,但是风声鹤唳的紧张局势,促使许多村寨组织地方武装自保。社会秩序的动荡不宁,影响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社会上习武之风炽烈。同时,自诩“以武功定天下”的清政府,对民间武术传习采取较为宽容的态度,更是激发了各村各寨习武之人的增多,越来越多的人习武,武术传习已经渗透到许多民众的细胞中。</p><p class="ql-block">余志烺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基本上是在拜师习武中度过的。进入中年之后,晚清政局急剧动荡,从甲午海战、戊戌变法到庚子拳乱,国事呈现出眼花缭乱的多事之秋。对于奉行务实主义的余志烺来说,对于国家大事没有太多兴趣,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家庭财富的积累上。前半生作为父亲余廷校的帮手,他经常到店子垭、界牌垭等地,和农户交涉各种契约和收取地租。父亲去世后,余志烺挑起了大梁。家族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印刷业兴起后,余家先是在店子垭老龙洞办了个造纸作坊,继而在宜昌城、万县、秭归、兴山老县城等地开办了六个商号,经营布匹、绸缎、瓷器、日杂和土特产。余志烺晚年时,还成为宜昌亚细亚美孚石油公司的股东。余家的鼎盛时期,拥有20个庄子、良田1092亩,山林9740亩,管家、仆从和家丁60多人。繁多的事务让他更加忙碌起来,那时的人们偶尔能看见余志烺骑着一匹白马,达达的马蹄在山冈上掠起一团团黄尘。</p><p class="ql-block">在兴山县几乎人人皆知的余家花屋,分两个时段修建。</p><p class="ql-block">第一阶段是1885年至1889年,当时父亲余廷校还在世,但已是接近80岁的高龄,操持花屋修建事务的,主要是年富力强的余志烺。第一阶段修建了花屋后来的三栋十三间房屋,包括进出两个天井的六合院。 “六合”一词最早见于《易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着极丰富的内涵。六合院藏天纳地,俯仰骋怀,六个院子分别为堂院、雅院、宴院、景院、礼院、敬院,每个院子对应一个室内景致,既经济实用,又独具美学观赏价值。</p><p class="ql-block">第二阶段是1910年至1915年。这一时段正值改朝换代之际,清廷倒塌,民国创立,社会上兴起了若干新风尚。当时余志烺尚还在世,余文鋆年龄在31至36岁之间,应该说余家花屋第二阶段的修建,是在余志烺、余文鋆父子手上共同完成的。前后两个阶段的修建,都从宜昌城请来了建筑师和工匠,古色古香,雕梁画栋,很是费了一些心思。第二阶段修建了花屋大厅的前面部分,因后面将要讲到的原因,只完成了设计的三分之一就被迫停工。</p><p class="ql-block">余家花屋规划设计建筑面积3600平方米,实际完成2600平方米,房屋309间,天井9个,石院墙长240米,宽2米,厚5米。整个建筑依山而建,青砖灌斗砌墙,砖木结构。庄园内有花园和一些多功能附属建筑。庭院正面宽步台阶,八字门楼下有三扇朱漆大门,厚重而森严。正面门楼只有遇到大事(比如受到朝廷诰封)时才会开启,县级官员来访,主人官员从左侧门进出,次要者从右侧进出,普通人只能从两边小门或后门行走。庄园的装璜完整体现了传统伦常和道德观念。正堂大门的门楣上雕刻“龙凤呈祥”,二门门楣上是“二龙戏珠”,所有的屏门、走廊以及栋梁上,分别雕刻着八仙过海、太公钓鱼、渔樵问答、悬梁刺股、桃园结义等传统故事图画,八字门后面的石座上,雕刻着摇钱树和聚宝盆,象征银元滚滚,财源茂盛。</p><p class="ql-block">修建庄园时,每天在工地上的建筑师、工匠和勤杂人员都达百人以上,最多时达到五六百人。采取专人吹号上工、击鼓歇汗方式施工作业。时间之长,规模之大,工程量之巨,实为余仕坡亘古之未有。由500多人排成长龙,从两里以外的窑场一块一块传递砖瓦,场面极其壮观。雇请的农户牵着耕牛,从远近不同的石料场往余仕坡运送石条。有的石料重达一吨以上,上坡时,一头头牯牛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吐着白泡,拿鞭子抽打也无济于事。余家想了个办法,用烧酒把牯牛灌得烂醉,然后借着酒劲拖车上山。修建庄园的几年时间,累死了耕牛多头。人们剖开死牛腹部,胸腔和肠胃里淤积若干紫色血块,目不忍赌。</p><p class="ql-block">弟弟余志锐忽然病故,也是余志烺的一块心头之痛。余志锐没有儿子,只留下一个女儿,名余文静。在她15岁的时候,许配给响滩最为有钱有势的邱家,算过八字,定了婚期,谁知道临近坐花轿之日,邱家夫婿突然暴病而亡。余文静得知消息,只能躲在闺房里默默流泪,怨自己命苦。</p><p class="ql-block">中国宋朝“程朱理学”之后,整个社会提倡“妇女守节”。夫婿亡故,余文静被强令不准再嫁人。</p><p class="ql-block">对侄女余文静的终生守节,在从前年轻时的岁月里,余志烺从来没感到有丝毫不妥。弟弟暴毙之后,余志烺在思考中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忽然感到有点自责起来。每次在庄园里,看到侄女余文静独自一人走动的影子,余志烺的心头都会升起一丝隐痛。</p><p class="ql-block">尽管在余志烺生前,余氏家族已进入鼎盛时期,但是居安思危,家庭里的一些烦心事仍然闹得人心神不宁。余志烺死于民国五年(1916年),时年65岁。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变得特别敏感、脆弱和易怒,总爱为芝麻小事发脾气,甚至动辄掉眼泪。此时正是南北军阀混战时期前夕,民国创立后逐渐恢复的社会正常秩序,在军阀们的枪炮声中再次崩溃。大山里的土匪日益增多,余志烺担心天下大乱,他知道战乱时期底层民众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在雕龙绘凤的余家花屋,余志烺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坍塌的声音。苍天赐予了这个男人一双慧眼,透过绮丽繁华的表象,他仿佛看到了颓败衰落的一面。</p> <p class="ql-block">4.坍圮的余家花屋</p><p class="ql-block">因长子不成气,余志烺把家族交给小儿子余文鋆管理。</p><p class="ql-block">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余志烺的小儿子余文鋆的一生就与悲剧结缘。小时候他并不知道,太极脸(半边脸白、半边脸黑)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直到成人后才明白过来,由生理缺陷导致的心理问题,将是伴随他一生的心理顽疾。天生一张花脸,使他不敢看镜子,少年时没有玩伴,性格极其自卑,有个租户的孩子总是追着他喊“花脸疤子”,余文鋆表现出的反抗形式是瞪眼睛和低头逃避。父亲余志烺知道后,把他叫到正堂里训话,叫他不用怕,遇事放狠些,余文鋆闷声回答:“嗯!”。后来,当那孩子再次追在身后喊“花脸疤子”时,余文鋆拿起一把斧头,朝他腿杆子上砍去。那孩子成了瘸腿,走路一拐一拐。余文鋆从这场胜利中获得心理满足,更重要的是,性格从此也发生了变化:从极其自卑转变为极度自尊。</p><p class="ql-block">而余家的衰落,又与余文鋆的极度自尊脱不了干系。</p><p class="ql-block">前半生顺风顺水,家族有父亲遮挡风雨,他并没有感受到人生之多艰。37岁那年,父亲余志烺去世,此时余家花屋第二阶段修建已基本完工,余仕坡的一壁山,全都囊括到余家花屋的领域内。坐在花园里,遥望云蒸雾绕的山峰,他感到心花怒放。</p><p class="ql-block">这时候余文鋆的野心开始膨胀。他在商业领域章鱼似的触角,进一步向四面八方延伸。除了在万县、钟祥、沙洋等地大量购买田产外,还在宜昌北门开了几间绸缎铺和瓷器店,在亚细亚美孚石油投资参股。从父辈身上余文鋆嗅到了一种气息:合理利用官场,可以让家族收获利益。他开始适量介入政治,积极参加宜昌商会的公益事业,为具有革命倾向的兴山青年提供读书担保,辛亥时期宜昌反正,他还捐出银两,支持唐牺支的革命新军。</p><p class="ql-block">余文鋆的妻子杨有德,出生在宜昌西坝的一个大户人家。据看见过她的人回忆:杨有德容貌姣好,举止端庄,深居简出,偶尔露一次面,人们都说是仙女来下凡了。先天生理残疾的余文鋆能娶杨有德为妻,也是他逐渐摆脱掉自卑心理的一个因素。极度自尊越过了边界,势必会进入到虚妄狂傲的境地。他心血来潮,擅自作主,将地名余斯坡改为余仕坡。“仕”在传统文化中是个吉字,仕途、仕官、仕门、学而优则仕……余文鋆对这个“仕”字喜爱至极。取名余仕坡,意在强调这块地盘属于余氏天下。</p><p class="ql-block">不仅如此,余文鋆还将余仕坡座落的山岭改名为“伏龙岭”,将余家花层改名为“伏龙庄”,庄园里的一口水井,也改名为“龙泉井”。龙是九五之尊,是历代皇室的标志,象征着权势、尊贵和祥瑞。余文鋆说到底不过一介土豪,却以“龙”来命名自己所处的地方,明显有“德不配位”的意味。</p><p class="ql-block">这些鲁莽行为,果然给他和整个余氏家族带来了厄运。</p><p class="ql-block">在余仕坡,余家与王家长期形成了势不两立的态势。前面说过的遭受重创的王同忠,此时后代已经成人,又一轮较量从此开始。</p><p class="ql-block">王家抓住“伏龙庄”做文章,引经据典,说“龙”象征天子和朝廷,余文鋆明目张胆“伏龙”,是公开与天子和朝廷对抗,有称王称帝之妄想,他想举旗造反,坐上龙椅。为了一次性告倒余文鋆,王家人还广泛搜集证据,列举数条罪证,比如,八字门与官府制度相悖,进大门处的高台石阶有凶险的寓意,等等。这桩官司先是告到兴山县,因为事涉敏感,知县不敢贸然受理,被推诿到了宜昌知府,由于同样的原因,状纸又被转送到了省城。</p><p class="ql-block">余仕坡的人心沸沸扬扬,漫山遍野到处都散布着流言蜚语。这时候的余文鋆表面上镇定自如,心里头却是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余家危如累卵,任何一个环节出点问题,整个家族的命运链条就会发生改变。余氏宗族有个人叫余晋卿,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得意门生,时任省府参议员。余文鋆火速赶到汉口,通过余晋卿疏通张之洞的关系,才得以把这桩官司拖延了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正当余文鋆内外交困、一筹莫展之际,辛亥革命爆发,社会再一次处于动荡不宁的状态。随着武汉革命政府的建立,各地纷纷反正,成立新的革命政府,宣布脱离清廷,赞襄共和。王家和余家这桩旷日持久的官司也搁浅了,处于无人管的状态。种种迹象表明,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余文鋆有所收敛,为人处事不再那么张狂,“伏龙庄”三个大字也悄悄从八字门上消失了。</p><p class="ql-block">经历了王家打官司的风波,他变得内敛了许多。经商需要具备沉稳的性格,经过历练后的余文鋆,人生进入到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黄金时期。民国创立后,虽然政治规则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变化也带来了许多商机。事实证明余文鋆十分善于抓住商机,在民国创立后的十年间,余家财富仍然呈现平稳增长的趋势。</p><p class="ql-block">令人不安的是社会急剧动荡,峡江两岸土匪数量不断增加,各种兵乱兵变事件屡见不鲜。1920年和1921年,宜昌城里先后发生了两次兵变,变兵们提着马灯,打着火把,二架牌坊、鼓楼街、南正街、通惠路、二马路等多条街巷富户遭受抢劫,金银首饰和钱财被洗劫一空。消息传到兴山县,老百姓更是感到风声鹤唳。地处大山包围中的兴山县,周边成群的土匪本来就已经很多了,如果驻城军队也不让人放心,民众的日子将怎样度过?</p><p class="ql-block">作为余家的一家之主,余文鋆的担忧更胜一筹。夜晚在睡梦中,他似乎感知到余仕坡周围布满了狼一样贪婪的目光,点点斑斑,像绿幽幽的鬼火,若隐若现,时近时远。</p><p class="ql-block">糟糕的是,余文鋆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保康县九路寨的孙姓土匪,瞄准了余家花屋的巨大财富,在兴山县收买余家仇人做内线,采取盯梢、跟踪、托人捎话等形式,逼迫得余文鋆坐卧不安,寝食难宁。被迫无奈,只好出门躲避灾难,在老龙洞找了个极为隐蔽的寨子临时藏身。也是合当要出事,在寨子里待了不到半个月,余家有个人秘密上山,带来了一条噩耗:余文鋆的母亲刘明贞,经不住惊吓,忽然去世了。</p><p class="ql-block">余文鋆连夜赶回余家花屋,去给母亲操办丧事。地探及时向保康九路寨土匪报告了这条消息。第二天傍晚,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带着枪支的保康土匪分六路逼近余仕坡,包围了笼罩在悲伤气氛中的余家花屋。余文鋆和长子余明镜、堂弟余伯明束手就擒,一路押解到保康九路寨,囚禁在一口地窖里。</p><p class="ql-block">这一次漫长的囚禁,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土匪残忍的刑讯手法上,都远远超过了余文鋆的预判。土匪让他交待余家藏财宝的地方,余文鋆不吭声,皮鞭抽得他皮开肉绽。土匪捉来一只野猫,把野猫贴身放入他的裤裆,用鞭子隔着裤子抽打,大声惨叫的野猫在裤裆里上窜下跳,拼命挣扎、抓挠和撕咬。余文鋆几次痛得要昏死过去,他噙着眼泪,交待了藏财宝的地点。</p><p class="ql-block">土匪们用两匹骡马,分三次从余家花屋往九路寨拖运财宝。眼看着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像流水一样散掉,余文鋆悲痛欲绝。他默默地掉眼泪,眼泪流光了,他像个木头人似的对着群山发呆。虽然交待了藏宝地点,土匪还是没有放他的意思,余文鋆彻底绝望,他拿起一把事先藏好的菜刀,刎颈自杀。</p><p class="ql-block">余氏家族下一代掌门人是余明亮。</p><p class="ql-block">几代人以来,余家有个怪异的现象:每一代都只有两个儿子。而且两个儿子中,必定有一个人会遭遇人生不顺。第八代,次子余志锐赴任路上中暑暴毙;第九代,长子余文潮吃喝嫖赌,人生颓废;第十代,长子余明镜神神叨叨,智力偏低下。因此,余家接班的是次子余明亮。</p><p class="ql-block">1922年9月,当父亲余文鋆的尸体从保康九路寨运回来时,余明亮才刚满20岁。他被要求承头主持父亲余文鋆的丧事,理解到家长的责任和义务。幸好余家的管家精明能干,帮助他度过了这一特殊的困难时期。</p><p class="ql-block">不到半年时期,余家连续办理了刘明贞、余文鋆的两桩丧事,家庭财富几乎被洗劫一空,如同《红楼梦》中冷子兴所说:“如今外面的架子未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父亲留下了五个儿子,除了余明镜、余明亮之外,还有余明远、余明高、余明清。余文鋆死后,五个儿子各立门户,财产化整为零。</p><p class="ql-block">掌门人余明亮,字采畴,青少年时期从名儒私塾,年岁稍大,进入宜昌城里的名校夷陵中学就读。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革命思潮在青年中影响比较大,余明亮紧跟时代,阅读革命文献和进步报刊,主动关注解放区动态。对于余家祖辈留下的财富和田产,他并不是十分看重,亲眼看到父亲余文鋆的灵柩从九路寨运回来的情景,他更深刻地理解了“富无三代”的道理。在余明亮的主持下,余家开始变卖财产,1946年至1949年的三年间,余家共变卖了分布在宜昌、钟祥和老县城的18个钱庄和店铺,五分之四的土地和山林,五个兄弟,只留下余仕坡附近的三个店铺,以及不到100石地租的佃田。</p><p class="ql-block">变卖财产得到的银两,五个兄弟平分。余明亮手上得到的那份,他拿去在仙侣乡筹办了一所小学。没有校舍,他挪出余家花屋的大部分房屋供学校安排。余明亮开明进步的举动,为他赢得了一些声誉。40年代,他被推选为兴山县参议会议员,参加了几次会议。</p><p class="ql-block">时代的浪潮汹涌而来,猝不及防的变化让他眼花缭乱。</p><p class="ql-block">1949年8月6日,兴山解放。土改工作队进驻余仕坡,工作队接到贫雇农的举报,说余明亮在余家花屋里窝藏枪支30支,子弹若干发。余明亮被工作队带走,连夜突击审讯,问他是不是要举行反革命暴动。余明亮百口难辩,指天发誓,拍着胸口打保票。但是他的所有辩解都没有得到工作队的认可。第三天早晨,当工作队员准备继续提审余明亮时,发现他已经割颈自杀。和他父亲余文鋆不同的是,他没有用菜刀,而是用了新潮的刮胡剃须刀。</p><p class="ql-block">兴山学者张学元有一篇文章《秋风余仕坡》,结尾处他写道:“余仕坡这枚历史硕果,毫无疑问是吸取了无数人的血汗而发育成熟的。它的生长,它的发育,也毫无疑问是那片热土的滋补所致,但我们也不可否认余氏家族的聪明才智。如果这枚硕果毁于自然灾害,那是一种无法回避的悲剧;如果这枚硕果毁于兵燹,那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劫难。但是这枚硕果的陨落,却仅仅只是为一种复仇似的毁灭……”</p><p class="ql-block">(本文来自《兴山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