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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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没多久，我被调去大队农场任食堂管理员。我的职责除了管理食堂日常事务外，还要把社员带来的粮食登记上账，月底盘点，要做到发出饭票和食堂剩余相等，否则，就是账面出了问题。说来也巧，我任管理员后一次例行盘点发现，收到粮食比发出的饭票少了180多斤，这就是说食堂没粮，而社员手里还有180斤多斤饭票，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一时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食堂做饭的婆婆宽慰我，帮我找原因。婆婆问：“是不是给谁记错账了？”没有，“是不是给谁多发饭票了？”也没有。“有欠账的吗？有没有坏粮退回，忘了交回来的？”我一一否认。婆婆说：“要说我睡在食堂，粮食也不会丢，别着急，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婆婆突然问，“100斤毛粮你给兑换多少饭票？”100斤饭票。婆婆一拍大腿说：“问题找到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找到了？婆婆说：“新粮和陈粮含水分不一样，新粮要重一些，100斤新小麦能磨80斤面粉，陈小麦能磨85斤面粉，100斤新玉米，磨不到87斤玉米面，陈玉米能磨出近90斤玉米面，这就是大伙说的去皮。”我一拍脑门说：对呀，这是毛粮，不是净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可又一想，这事儿都过去几个月了，再和大伙说去皮的事儿，大伙能同意吗？婆婆说：“不要紧，我去说”。凭借婆婆远近闻名的威信，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大伙，按照每人交粮的斤数，再补交多少粮食，此事总算得以圆满解决，悬着的心也落了地，高兴之余告诫自己，此事绝不能再次发生。

几天后到大队开会，团支书告诉我，农场厂长将此事告诉了大队长，要求撤掉我食堂管理员职务。可奇怪的是，当我见大队长时，大队长什么都没有说，我心里嘀咕，是不是以后再处理我。可厂长对这事却有了想法，时不时就叨叨两句，“什么都不会干，趁早回生产队算了。”最初我没意识到他在说我，直到我俩因一件事儿起了争执，他脱口说：“你早就该回生产队了。”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农场有块四五亩大的菜园，每天摘下来的蔬菜吃不完，扔了又可惜，我想不如换点钱，食堂也宽裕些。经厂长同意，将菜卖给80805后勤部队，几个月下来，攒了有120多块钱，可这钱怎么花，我心里也没有主意。婆婆说：“买头猪，给大伙改善一下伙食，还能炼些猪油。”我把这一想法向厂长反映，厂长说：应该买农具。我坚持给大伙改善伙食，为此我俩起了争执。最后婆婆提议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举手表决，结果形成一面倒，一致赞成改善伙食，不赞成买农具。原因一，农场没有库房，农具无处存放，况且农具都是社员自带，买农具纯属浪费。二，大队有日子没给食堂钱了，买头猪，也叫大伙见些荤腥。厂长没办法，只能同意大伙意见，随后安排我带两名社员到二队买了头肥猪，大伙高高兴兴改善了一次伙食，可导火索也就此埋下。



打这后，厂长开始明目张胆挤兑我，给我穿小鞋。原本大队规定我半脱产，早上到菜地摘菜，帮食堂蒸馍，卖饭，下午和社员一起干活。可厂长却让我全天和社员一样到山上挖树坑，栽树，这样食堂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结果不能按时开饭。他便借题发挥，“干了一上午活，不让贫下中农吃饭，这管理员咋当的？”我立时火冒三丈，怒斥道，“60多人吃饭，两个人做，你来试试。”我接着说：“大队规定，我上午帮灶，卖饭，你非让我全天干活，结果不能及时开饭，你又上纲上线，如果不是你瞎指挥，能有这样的结果吗？给我扣帽子，休想！

我俩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婆婆和几位社员劝阻的到，60多人吃饭，两个人做，谁也不能保证按时开饭，厂长不该擅自改变大队规定，而且话又说的那么重，他还是个孩子。说完婆婆拉着我进入食堂，赶紧忙活开饭。

心想，厂长能找机会和我唠唠，不愉快也就过去了，可一连几天厂长都鸦雀无声，一副等我承认错误的姿态。我心里斗争非常激烈，是向他低头呢？还是不低？我反复检查自己一言一行是否有错，最后确定我无错，无错为什么要低头？他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是有口无心，还是另有企图。不管怎样，不要妄加猜测，还是以人为善为好。

可我错了，没过几天，大队和公社联合调查组进驻农场，对此事展开调查，问到我时，我原原本本如实陈述。调查组问，“买猪的钱从何而来？为什么自作主张改善伙食？”我说：“农场将吃不完的蔬菜卖给80805后勤部队，攒下有120多块钱。改善伙食是全体社员大会举手表决通过，厂长安排我带两名社员到二队买的猪。调查组又问：“你把不能按时开饭的原因解释一下。”我把厂长让我全天出勤，食堂人手不够等问题叙述一遍。我突然明白，这是厂长检举了我，一时心情难以平复，不行，我要和他当面对质，看看到底谁的错。我跟调查组说，我要求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让大伙听听，我是否说了假话？如果有假，我承担全部责任，无假，我要求追究检举人的责任，我要和厂长当面对质，看看到底谁说了假话。调查组的人说，如有需要，我们会召开社员大会。

事后我把这一情况向婆婆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婆婆说：我去找调查组，毕竟这事与我有关。在婆婆极力坚持下，调查组决定召开社员大会。大会上，调查组问啥，我都据实回答，完全做到心怀坦荡，没有半点隐瞒。最后我问全体社员，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我说假话了吗？请你们为我作证。霎时鸦雀无声，时间像静止了一样。突然婆婆站起身说：“臣娃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点虚假，我为臣娃作证”。陆续又有几人为我作证，厂长呼的一下站起来问，“你鼓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自作主张改善伙食，有没有这事儿？”“改善伙食这事儿有，可我没有鼓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改善伙食，改善伙食是经过全体社员大会举手表决，你亲自安排，”请问：“自作主张，鼓动一说又从何来？”

“你不要仗着自己是知识青年，就可以任意妄为。”我再问你：“作为食堂管理员，毛粮，净粮，尽人皆知，你却出错，最后又让大伙补粮食。到开饭时间，又让贫下中农饿肚子，这事儿有没有？”“补粮这事有，但都是大伙心甘情愿补交的。没有按时开饭，这事也有，但责任不在我，在你，你擅自改变大队安排，造成食堂人手不够，不能及时开饭，让贫下中农饿肚子，是你，不是我。”

厂长一听更加暴跳如雷，指着我说：“你不爱劳动，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不虚心接受再教育，和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勾结在一起拆我台，这些事实我已写在反映材料里，请调查组查实。”我立刻明白，这是要置我于死地，我义正词严道，一，“我家三代贫农，不是阶级敌人。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接受你的教育。三，反对你就是反对革命，请问你能代表革命吗？四，你这样污蔑知青，你要和伟大号召唱反调吗？”顿时厂长哑口无言，瞪着两眼说不出话来，调查组的人也面面相视，没一个人吭气儿，会场死一般的寂静。最后我说：“这么多顶帽子我不会戴，也不该戴，希望调查组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调查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嘀咕几句，便宣布散会，随即离开了农场。

接下来我却掉进了万丈深渊，干最累的活，公分从10分降到7分，而且厂长还总找我麻烦，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对，总之在他眼里，我就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彻夜难眠，扪心自问，是我错了吗？调查组为什么没有结论就离开了农场？他们会公正处理吗？如果这么多顶帽子给我戴上，我的人生再无光明可言，我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向厂长认个错，服个软，让他出了这口气，他就不会这样对待我了，我也不用生不如死了。可又一想，没错，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违背自己良心吗？

挣扎过后，我有了决定，我要反击。先找到大队，又找到公社，跟他们言明，如不及时解决我被检举的问题，我要到县、省里反映问题，直至解决为止。在忐忑中终于等到了调查组的结果。一，厂长反映我的问题查无实据，纯属捏造。二，关于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爱劳动，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等问题更是无中生有，属于乱扣帽子。三，撤销范某农场厂长职务。四，经调查，章臣同志政治立场坚定，爱憎分明。五，章臣同志自担任食堂管理员以来，工作认真负责，不怕苦，不怕累，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是知识青年的榜样。

我终于从灰暗中挣脱出来，同时也为自己的坚持感到庆幸，正因为没有妥协，才有了这样的结果。两个月后，我被任命为农场副厂长兼食堂管理员，这是我走向社会第一个领导岗位，我倍加珍惜。同时也感谢婆婆和几位社员为我作证，这是对我工作最好的肯定与褒奖，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褒奖，在厂长百般打压下，我没有屈服，没有退缩，坚持自己的想法，终于走出窘境。

如果这四顶帽子哪一顶扣在我头上，我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我也就成了反面教材，想要翻身，绝非易事。同时也为自己是名知青而感到自豪，正因为这种特殊身份得到了领导重视与关怀。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事实胜于雄辩，任何强词夺理，恶人先告状，歪曲事实，造谣生事，都是行不通的，下场都是可悲的，我和厂长的较量印证了这个道理。

破茧的过程虽然痛苦，但非常值得，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在众多知青当中我率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被选为公社后备干部。正因为我的坚持不懈和勇敢面对，得到了大伙认可，我才有了飞翔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