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怀远

梅子青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5月2日一家三代六口回到陆院，在那个居住了10年的地方，我们已经很难找到熟悉的人了。想想也是，离开20多年，“兵”似流水，换了一茬又一茬，好在“营盘”尚在，没有太大的改变。

从东门驶入，以25码的速度缓行，经过办公楼、招待所，右拐沿幼儿园围墙（已拆除），左行下坡再上坡，从19栋屋后抵达29栋，车停在我们住过的1单元1楼屋后空地上。

　　与20多年前相比，变化还是有的。我们住的两室一厅，重新装修，封了后门，后门口因儿子养蚕栽种的桑树也没了踪影。我们转到前门口，原先的木门被铁门取代。屋内没人，站在门前合个影，算是到此一游。

　　陆院的角角落落，都藏着儿子的童年记忆，大樟树下候车亭还是当年的样子。怀远听爸爸说，小时候曾爬过那椭圆的窗格，当即跳上石凳，一纵身用两手撑起身体，先把右脚跨上去，左脚顺势跟进，双手握住竹节似的栏杆，整个人蜷缩在狭小的椭圆里，一副熊猫似的憨态。怀远把脸贴在两根栏杆之间，与妹妹互动，逗得妹妹咯咯大笑，对哥哥羡慕佩服之极。

　　五月春尽，夏的气息一点点迫近，明媚的阳光已有几分热烈。我们兴致勃勃地回忆当年的情景，廊桥朝霞、竹林疏影、荷塘月色都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怀远对一切都饶有兴趣:蚂蚁、飞蝶、蜻蜓；小草、野菊、蛇莓……在鱼塘边流连，我听到了怀远与妈妈的一段对话，表达了他热爱大自然、亲近大自然的强烈愿望。

　　怀远与妈妈和妹妹坐在路沿石上，樟树伸出长臂将他们庇护在浓荫里。儿媳伸出右手将一双儿女护在怀里，好好新奇的眼神一副懵懂的样子，怀远握一束野菊笑盈盈，比面对美味佳肴更加心满意足。

　　在花花草草的世界，怀远不断有新发现。好好跟前跟后，模仿哥哥拔一根小草，摘一朵小花。好好胖乎乎的小手，准确性还不够，好不容易摘一朵小花，兴致勃勃向哥哥展示，与哥哥分享。只见她举起小花，仰脸朝向哥哥，不停地叫唤“哥哥，哥哥”，像展示一件珍宝。怀远很配合，随声附和，郑重其事地接过来，放在鼻前嗅嗅。好好得到鼓励，哇哇大叫，不停地舞动双手，像彩蝶扇动的翅膀。

　　儿子在陆院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训练场和靶场曾经是他撒欢的地方，他很早就有带怀远体验一把的想法。靶场已经进不去了，只能在训练场，让怀远好好过把瘾。

　　从大操场东南角进入训练场，左侧树着一块红色的牌子，非常醒目。怀远虽还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但已有了两千左右的识字量，像这样的宣传牌逐字逐句，他完全读懂了。

　　顺时针绕行，目之所及，在怀远的眼里尽是新奇，每一件都要尝试体验:钻涵洞、爬铁丝网、嬉固定双圈……

骄阳似火，先是爷爷陪着，去到南边的渡海登岛400米障碍场，由我接替担任护“犊”使者。

　　在渡海登岛400米障碍场，怀远最喜欢的项目有软桥、螺旋梯和摇摆平台。

　　顺斜坡走上软梯，怀远腿肚子打颤，心里难免有些害怕。走了几步，他慢慢趴下来向高处爬行，我鼓励他站起来慢慢走。怀远一遍又一遍地问:“奶奶，这桥断了怎么办？”“奶奶，我掉下去怎么办？”我说:“软桥下面有钢缆，绝对牢固。承载大人都没问题，承载你更没问题。你站起来，把重心降低，踩在软桥中间保持平衡就可以了。没关系的，按奶奶说的做，如果实在不敢走，我可以过去牵着你走。”听了我的话，怀远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膝盖打弯，身子也没有挺直，双手向前张开，一脸紧张，一步一步向前挪动。走不了几步，就蹲下来回头看看，似乎是要从完成距离的长短获取前行的力量。我走到怀远身边，伸手牵住他，他才甩开大步昴首挺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如此往返几次，怀远不再害怕。待行走自如后，怀远流露出战胜自我的得瑟。他高声嚷道:“奶奶，桥面更宽，上下坡处虽然更窄，我也不怕，可以跑来跑去了。”

一丛白色的野菊在软桥下摇曳，怀远蹲下来，小手在它们美丽的“面庞”上轻轻抚过。我凝视怀远的笑脸，在太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如美玉一样毫无瑕疵。蓝天白云、高低横木、阻绝墙，动与静，力量与柔美结合，相得益彰。

　　攀爬螺旋梯，是怀远的最爱。螺旋梯是个圆柱体，底部中央有铁柱插入地面，周边并未固定。梯子没有面板，由铁棍焊接而成，容易踏空。怀远爬了几级台阶，就停下来抓住铁栏杆不敢撒手了。螺旋梯四周没有固定，随着怀远登高转动起来。怀远叫道:“奶奶，我怎么办？”我笨手笨脚爬了两级台阶，拉起怀远往上送，好在梯子不太高，我又叮嘱他抓牢两侧扶手，他终于登顶。战士们训练应该是跑上去再纵身一跳，从中间的铁柱溜下去。怀远力所不及，要一级一级从梯子上下来也不容易，每行一步螺旋梯都会晃动，我们俩都犯了难。后来想了一个办法，我坐在外侧，以我的体重压稳螺旋梯，任凭怀远怎样动作，它也纹丝不动了。怀远玩兴正浓，来了兄妹俩。女孩8岁，男孩11岁。女孩胆大，跑上去，溜下来，一下子就完成了好几个回合。男孩人高马大、谨小慎微，我压不住阵，螺旋楼又晃动起来。男孩好不容易爬上去爬下来，一个来回就罢手了。怀远意犹未尽，往返了好几次，还停不下来。我说再玩三次，他坚持要玩五回，我同意了。

　　怀远觉得好玩的另一个项目是摇摆平台。三个并列的摇摆平台，每一个长6米，宽2米，离地面高1米，两头4根铁链吊起。怀远先在上面跑了两趟，然后横向跨越。他抓紧铁链，往他想要跨向的摇摆平台晃动，当两者靠近时，怀远伸手抓住另一个平台的铁链，再把一只脚搭在面板上，人呈“大”字形，左右摆动，先舒缓、后激烈，如雏鹰展翅。我坐在平台上，自得其乐，有时助怀远一臂之力。在怀远跨越的当口，面板侧向一边，面板覆盖的一丛桑叶显露出来，绿悠悠煞是可爱。撸一把带回家，当作怀远爱蚕的吃食。

　　一番神操作，已经下午五点多钟了，怀远还不肯回家。好说歹说终于做通工作，只是一个劲地要求明天再来。我含糊其词，既不能答应，也不忍心骗他。

　　怀远坐在水泥台上休息，园脸上留下太阳热吻过的痕迹，红朴朴的。他的舌头舔出嘴角，双手撑在台面上，坚毅的眼神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果敢、机灵。我突然想起《小兵张嘎》里的嘎子，他顽皮，也有淘气的时候，与胖蹾打架，塞了胖蹾家烟囱。我想唯其如此，他机智勇敢的“小兵”形象才真实立体。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但我们只要尊重怀远的天性，借助恰当的方式循循善诱，他亦能成为如嘎子一样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