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男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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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读马洛伊·山多尔(匈牙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烛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一场对话,一场等了四十一年才等到的对话,是一场属于两个七十余岁的老男人之间的对话。因为这场对话的主角只有一个,另一个人只是被动地听,从始至终,从粗大的蓝色蜡烛刚刚燃起到粗大的蜡烛燃成了灰烬,听的人只有简单的几句回应,所以,这场对话一定意义上说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对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烛烬》的大部分章节都在对话进行中,前几章虽不是对对话的直接描写,也是为对话进行的必要准备以及对话主角对往事的回忆,这些准备和回忆又与对话的对象和对话的内容密不可分,所以,可以将作品通篇看作是一场对话或者是主人公满篇的自言自语。主角是一位名叫亨利克的退役将军,另一位是他当年的挚友,名叫康拉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烛烬》的故事情节比较简单,作品没有直接的情节延展描写,即使最简单的情节也是通过亨利克的回忆和与康拉德的对话向读着逐渐透露的,而且是随着对话的不断深入读者才能逐渐扑捉到当年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是亨利克所谓的真相。反正我在读了一半作品的时候,还没看清楚作者写的究竟是什么。越是这样,越是吸引读着想去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阅读欲望,大概应该称得上是作者的创作技巧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亨利克家庭条件优裕,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要什么有什么,父亲是奥匈帝国国王的近卫官,母亲是来自法国贵族的千金小姐,庄园、别墅、歌舞、宴饮是他生长的基本环境。而康拉德则出身贫寒,父亲是一个没落官员,母亲是波兰人。康拉德曾对亨利克说“如果我需要一副新的马具,他们(指父母)就得三个月不吃肉。如果我在一顿晚餐上给侍者小费,我父亲就得一星期不抽雪茄”,这就是少年康拉德的家境。因为在同一所军校上学,他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每年夏天,两个男孩都结伴回家,后来连圣诞节也一起在庄园里度过。他俩的一切都是共有的,衣服,内衣,在庄园里共同享用一间卧室,一起阅读同一本书,他俩一起发现维也纳和森林的秘密,一起看书,一起打猎,一起骑马,一起培养军人的品德,一起体验社交生活以及爱情。”军校毕业后,两个人都进入军队服役,两个人的友谊一直在加深,后来亨利克娶了一个名叫克里斯蒂娜的女人,康拉德则每周都要在亨利克的庄园里两三次与亨利克夫妇共进晚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某一天同样共进晚餐后的第二天早上,康拉德竟然不辞而别,独自一人去往热带。正是在头一天的早上,他们两个好朋友相约打猎,在亨利克盯着猎场上一只雄鹿的时候,康拉德把枪口悄悄对准了亨利克,但后来又把枪放下了。亨利克根据种种迹象分析判定,康拉德早已和自己妻子克里斯蒂娜私通。从那天起,亨利克与克里斯蒂娜再没见过面,直到八年后妻子在郁闷中死去。康拉德先是去了热带,然后回到欧洲定居英国,直到四十一年后亨利克接到康拉德的来信,康拉德终于要到老朋友的庄园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十一年后的一个晚上,亨利克在当年他们三个人共进晚餐的餐厅接待了康拉德,不仅是同一个餐厅,座椅摆设也都是当年的物品和位置,甚至连蜡烛都是当年的样子,喝着当年酿造的葡萄酒。尽管两人都思绪万千,但都格外宁静,“远远地相互举杯,然后默默无语地喝干红葡萄酒。”酒后,两个年迈的老人便在当年他们经常交谈的会客厅中进行了长达近一整夜的对话。当然,这场对话在一个人虽是滔滔不绝却情绪淡然的气氛中进行,而另外一个人只是将头埋进手里认真恭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亨利克没有激动更没有气愤,没有抱怨更没有谴责,有的只是静静地回忆往事,是对朋友远离故乡后和自己的生活状态的想象与追述,是对几十年生活经历中的关于友谊和人生的思考。亨利克明确表示他早已对当年朋友的背叛以及对方与妻子私通的细节和原因不感兴趣,为康拉德在当年那个打猎的早晨主动放弃杀害自己的机会而遗憾。经过漫长时间的等待,在对话即将结束的时候,亨利克只想问对方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克丽丝蒂娜知不知道你在那天早上打猎时想杀死我?”换句话说,是不是我妻子与你合谋杀害我?另一个问题是,“凭着我们的精明、傲慢和优越感,我们到底赢得了什么?……对这位早已过世的女人的痛苦迷恋,难道不是我们生命的真正内容吗?”对方对第一个问题表示不想回答,对第二个问题则表示肯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过四十一年的沉淀和准备,亨利克与康拉德再次重逢的时候只有这样两个问题,其余的似乎都已经不是问题。正如作者所说,“时间的炼狱从记忆中吸走了所有的怨恨。”时间早已抚平了康拉德的心理创伤,留下来的只有对“情之为何物”的拷问。第一个问题是对个别的友情、爱情的追问,而第二个问题则是对人生、对人类终极追求的苦苦探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烛烬》通篇是一场对话,更像是亨利克一个人的独白。但这场独白则凝聚了七十余年的人生阅历和对人生及人类情感的思考,所以在《烛烬》中亨利克关于人生的妙语警句俯拾皆是,读后给人以启迪。“蜡烛已经燃成烬了”,烛烬也象征着两个老人的风烛残年。中国古代哲人有言,“蜡炬成灰泪始干”,泪干了,留下了真真切切的色彩凝重的灰烬。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两位老男人终于又见面了,亨利克始终认为康拉德一定会再来,而康拉德也终于真的来了,他们这样勇于面对的精神实在可嘉!亨利克言行中表现出来的睿智更值得肯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该书的译者余泽民先生在书后利用较长篇幅对《烛烬》作者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进行介绍,为中国读者了解这位异族优秀作家提供了翔实资料。提供对作家了解的同时,对两次世纪大战前后的匈牙利国家和民族状况也有涉猎,在阅读文学作品的同时也使读者开阔了视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