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邻居的母鸡下了双黄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徐成淼</b></p><p class="ql-block">村东头老张头家的一只芦花鸡,不知被哪个促狭鬼用石头给砸死了,血流了一地。老张头气得不行,告到了村支书那儿。村支书略加调研,就查明是老张头邻家的李三干的。村支书找到李三,问,你干嘛把老张家的芦花鸡砸死了?李三嗫嚅半晌,才说,那只芦花鸡一天下一个蛋,还都是双黄的。村支书问,他家的鸡下双黄蛋,干你么事?你要咂死它?李三说,早些年老张头家干什么事都不顺,种菜长虫,养猪不长膘,就是栽的桃树也不结果子。可这些年不知怎的,他家样样都顺。那几棵桃树年年挂果,还又大又甜,卖了个好价钱。村支书更纳闷了,说,那也不碍你的事,他家顺了,管你什么事啊?李三又支吾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说,我见了不舒服嘛!村支书忍不住笑了,说,那河西赵鳖子家养的黄母鸡也下双黄蛋,也是一天一个,你怎么不去砸他家的鸡呀?李三脱口答道,他又没挨着我住!</p><p class="ql-block">这个像寓言一般的故事其实反映了某些中国人的心态:容不得别人好,特别容不得和自己接近或者曾经接近过的人好。老张头要不是和李三相邻而居,他家的鸡就是生三黄蛋,李三也不会那样“不舒服”、非要动歪脑筋弄死它不可。他不是坦白地说,“他又没挨着我住”吗?其实不光是村民,就是我们这些自以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内心深处也或多或少存在着这种见邻人日子过得顺一点就老大不舒服的心态。</p><p class="ql-block">突然想起冯骥材写过一篇文章,大意是:他到美国访问,主人带他参观富人区的别墅。他问陪同的美国人,看到别人的别墅,你怎么想?对方回答: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也能取得同样的成功。后来,他又到日本访问,主人同样安排他参观富人区,他也以同样的问题问日本人,对方的回答是:我回去找这些富人的资料,学习他们成功的经验,一定可以超越他们。再后来,冯骥才到中国南方参观,当地依然安排参观富人区。他问陪同参观者看了别人的豪宅怎么想,对方的回答是:他妈的,我恨不能宰了这小子!</p><p class="ql-block">冯骥材还没有说明这座别墅是什么人的。我想那个说“我恨不能宰了这小子”的人,很可能原先是别墅主人的邻居,或同乡,或校友。要不他咋会恨得这么牙痒呢?这里还有一个因素,就是这种“恨”的程度一般跟双方的接近或曾经接近的程度成正比。例如原先读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年级,一个班级,一个寝室,甚至曾经睡过上下铺,那么这“恨”的程度就会一步步递进。要是原先不那么接近或者不那么很接近,那么“恨”的程度就会相对较轻。如果完全没有接近过,甚至从来不认识的,那么很可能就根本不会滋生“恨”的感觉,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譬如原先毕业于北京大学的谁谁谁,如今当上了哪里的市长或者省长,我们这些高级李三的反应很可能不会那么强烈。要是和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曾经同一个系、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年级、同一个小班、住过同一个寝室的某某某当上了某电视台的台长或某报业集团公司的老总,嘁嘁嚓嚓之声,就会喁喁而起。他呀,不就是当初和我们一起插过队的那个阿憨吗?当初还和我一起爬树掏过鸟窝呢!他能有多大能耐呀!再说下去,更可能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个人不怎么样,个人品质不行,据说他有个“小芳”留在农村,好像还有个儿子……。</p><p class="ql-block">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养鸡,想要过安生日子,要么那鸡压根儿不下蛋,要么三五天才下一个,还是僵蛋,小个儿,灰不溜丢的,不起眼。或者更进一步,干脆染上鸡瘟、禽流感,老本赔光还不够,从此灭了养鸡的念头。如此,则隔壁的李三就不会趁天麻麻黑,捡颗石子儿,隔着土墙,把无辜的芦花鸡砸得血流一地了……</p><p class="ql-block"> 2007年7月</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原载: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歌无止境:徐成淼杂感随笔选》中国文化艺术出版2014年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