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忆录

李健和

童年回忆录：岁月深处的星光

一、游戏里的春秋

那时的阳光总是很稠，粘在草叶上晃啊晃。最疯的要数打波——把作业本裁成四方块，叠成硬邦邦的四角板，蹲在晒谷场上拍得尘土飞扬。谁的“波”被掀翻了面，就红着脸往手心呵口热气，卯足劲甩出个旋儿。铁环在青石板路上叮铃哐啷地跑，我们弓着背追，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串在时光线上的蚂蚱。

捉迷藏时总爱往柴垛里钻，闻着干草混着泥土的香，听小伙伴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有次躲进牛棚，老黄牛甩着尾巴嚼草，我大气不敢出，直到月光漏进木窗，才被唤回家吃饭。

二、光影里的盛宴

公社放映队一来，整个村子就活了。男人们扛着长条凳占位置，孩子们在幕布前追着光跑，看自己的影子突然爬上白墙，变成巨人又缩成小不点。胶片转动的“沙沙”声里，江湖侠客挥剑，解放军骑马奔腾，我们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散场后还攥着半块硬糖，在星光下模仿大侠出招。

最疯的是追电影。听说邻村放新片，跟着大人走二三十里夜路，裤脚被露水浸得透湿，也不觉得累。幕布挂在晒谷场的两棵树上，周围黑压压全是外村人，我们挤在后排踮脚看，散场时月亮都歪了，趴在大人背上打盹，裤兜里的瓜子壳沙沙响。

三、云端的向往

后山的山顶是我的“瞭望台”。趴在草坡上，能看见远处城里的烟囱像根细筷子，戳破蓝天白云。偶尔有汽车爬过公路，像只铁皮甲虫，“嘀——”的一声就没了影。我常常幻想，城里是不是满地都是糖果纸，楼房高得能摸着云？父亲从城里回来时，帆布包里总装着几分钱的水果糖，我舔着糖纸问他“城里有没有会发光的路”，他笑着刮我鼻尖：“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过年走亲戚是头等大事。父亲把我和妹妹放进竹箩筐，扁担两头晃啊晃，惊飞了路边的麻雀。奶奶家的土灶炖着腊肉，天井里晒着霉豆腐，堂哥会把压岁钱藏在棉鞋里，带我去买摔炮。雪落在瓦檐上，我们在晒谷场堆雪人，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温热的红薯，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甜的日子。

四、那年的夏天

家门口的小山塘是块磁石，总勾着我们的脚。可父母不许靠近，说“水里有水猴子”。那天午后，日头正毒，我脱了凉鞋踩进浅滩，水花凉丝丝漫过小腿。刚扑腾两下，就听见岸上大喊，回头撞见父亲铁青的脸。那顿打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却比不过心里的委屈——直到现在，我仍学不会游泳，只能望着泳池里的水花，想起那年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塘基，和藏在树丛里没游成的夏天。

如今坐在藤椅上翻老照片，晒谷场已变成水泥地，铁环和四角板早没了踪影。但闭上眼，仍能听见小伙伴的笑闹穿过五十年光阴，看见父亲挑着箩筐在田埂上走，扁担吱呀声里，落了满身碎金子般的阳光。那些在匮乏中长出的快乐，像河底的鹅卵石，被岁月的流水磨得发亮，轻轻一捞，就淌出满手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