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1372高地

戴娟

郭云疆

　　1978年12月，南疆硝烟突起。23岁的郭云疆从班长提升为主攻连副连长，在全团第一个写请战书、遗书，报着“活着当英雄，死了做烈士”的思想走上了战场。因作战机智勇敢，被官兵誉为“敢死队队长”和“打不死的副连长”。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的号角刚刚吹响，南疆硝烟突起。

当年，己经当了九年兵，准备退伍回家，还是家里独儿子的我，在全团第一个向上级党委递交了请战书，并写下遗书，报着“活着当英雄，死了做烈士”的思想走上了战场。

战前，部队由乙种编制扩编为甲种编制，我从班长直接提升为主攻连的副连长。连队的首战任务是攻占1372高地，在敌人一线防御阵地中撕开口子，打开突破口，保证部队主力向敌人纵深发展进攻。

侦察得知，1372高地正面宽500米，纵深200米，东西走向，有三个山头成后三角形状，海拔高1372米。属于山高坡陡，沟深谷窄，荆棘丛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岳丛林地。

守敌为254团3营9连一个加强排，配有一个女兵班共60多人。在山上构筑有1一2道堑壕和交通壕，明暗碉堡，交叉火力点，四周设有多个混合雷场，埋有大量的地雷和竹签、铁签。敌人自称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狂妄叫嚣“当年美国人攻不下的山头，中国军队至少要打三个月。”

2月17日凌晨5时，夜色如墨，大雾弥漫。

连队加强坦克三辆、重机枪一个排、八二无后座力炮两个班、工兵、电台、翻译等共182人，利用夜色和大雾的掩护，兵分两路向1372高地隐蔽运动。具体任务是二排从正面担任助攻，我带一排穿插到敌人阵地侧后担任主攻，连指挥所和其余兵力火器随一排跟进。

由于地形复杂和天黑雾大，我们还在接敌运动途中，我方炮火准备就开始了。一排排炮弹尖叫着划破夜空，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寂静的山谷里瞬间炮声隆隆，山摇地动，火光冲天。

“丢掉背襄，轻装前进。”连长杨利民果断下达了战斗＇命令。

紧接着，指导员李文祥操着浓厚的云南弥度县乡音振臂高呼：“共产党员和干部，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跟我来”，我提着全连唯一的一支折叠式冲锋枪，带头和战友们如猛虎下山朝着炮弹爆炸的方向冲去。

在漆黑的夜中，无路可走。我抠着石缝，拽着荆棘，跳下约三米高的悬崖，越过了百年古藤形成的天然屏障，在陡峭的山林中拼命往前冲。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浑身上下摔的青一块紫一块，衣服裤子被锋利的石头和树枝划破成了布条，挥汗如雨。

“副连长，前面发现两条小路叉路口，不知道走那条路？”一个战士报告。

我走到叉路口，先蹲下用手轻摸小路的路面，再趴下身子闻路面的味道。判断路面长满杂草的小路说明长期没人走。另一条小路路面光滑，有牛马脚印，还有牲畜屎的味道，说明经常有人走，而且小路的走向与敌人阵地的方向一致，就指挥战士走路面光滑的小道（后来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行至一个疑是雷区的地段，炮火准备即将停止，为了抢时间，我命令前面两个工兵停止探雷，退到我身后10米远的地方跟进。又对通信员小马说：“如果我被地雷炸倒了，不要管我，继续往前冲，一定要在炮火停止前赶到冲击出发阵地。”

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我率先到达冲击出发阵地，回头一看，发现跟上来的只有七班和一排一个小组，两挺班用机枪，共十几个人，全连所有重火器和大部分人员都没有上来。

“副连长，连长没有上来，现在由你代替连长指挥全连进攻战斗。”焦虑不安的指导员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指导员，你在原地组织后面上来的人火力掩护，伺机攻占。我带领先上来的人绕到敌人阵地侧后进攻。”临战受命的我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下达了代替连长指挥的第一个战斗命令。

当我们冲到敌人阵地侧后的一个山丫口时，遭到了三号阵地敌人的猛烈火力阻击。密集的子弹像割韭菜一样，把小路两旁约2米高的茅草齐刷刷的打断，路面上尘土飞扬，一些子弹打在坚硬的石头上后改变了飞行方向，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飞向空中，形成了令人恐怖的“跳弹”。

“卧倒，压制敌人火力。”我迅速卧倒在小路右边的土坎后，连续向敌人打了三个弹匣的子弹， 有两个敌人被击毙，一个敌人负伤后哇哇的乱叫。发现枪管打红后，我从身边新战士王修贵手中拿过一挺班用机枪，朝堑壕里的敌人猛烈射击。

激战中，战前配发给一线连队干部的861指挥机里传来了营长王佐明的急促呼叫声：“303，303（战时代号），你们现在到达哪里？”

“101，101，我们己经到达1372高地三号阵地侧后，遭到了敌人猛烈火力阻击，现准备发起进攻。”

“我再支援你们40发一OO迫击炮弹，注意观察弹着点。”

很快，阵地上传来了炮弹的爆炸声。但由于山高林密，敌高我低，无法准确观察到炮弹的弹着点，我向营长如实报告了情况。

战机瞬息万变，稍纵即逝。我抓住炮火袭击的时机，指挥两挺班用机枪压制敌人火力，其它战士采取交替掩护，单个跃进的战法。顺利冲过了敌人的火力封锁线和雷区，插到了三号阵地背后。

此时，大雾散去，天已渐亮。1372高地敌人阵地清晰地显现在眼前。

按照战前预定战斗方案，是先攻占三号阵地，再打二号和一号阵地。当我看见敌人指挥所所在的主峰，即二号阵地离我们不足百米，敌人尚未发现我们时，当即决定“擒贼先擒王”，改变先攻打三号阵地的方案，指挥战友直接向二号阵地发起进攻。采取南北夹击，先偷袭后强攻的战法，犹如一把钢刀直插敌人心脏。又如神兵天降，打得敌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仅用17分钟一举攻占1372高地主峰，打掉了敌人指挥所，歼敌8人，把1372高地拦腰切断，首尾不能相顾。七班战士李国富等（多名持旗手牺牲负伤），在敌人疯狂的扫射中，勇敢地将师党委授予连队的红旗插上了主峰。

看见插在主峰上的红旗，有着“登城模范连”光荣称呼的全连指战员士气大振，斗志更勇。

约二十多个垂死挣扎的残敌龟缩在一号阵地内，利用有利地形和依托坚固工事以及大片的雷区同我展开激战。一个狡猾的敌人用竹竿撑着衣帽在堑壕里来回奔跑想迷惑我们，两个敌人各端着一挺机枪不断变換射击位置，附近1361、1304高地的敌人也用机枪和八二迫击炮实施火力支援。枪声、炮声、手榴弹声、地雷声、电台声、伤员的叫声、敌我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阵地上枪弹如雨，弹片横飞，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战斗异常激烈。

危险时刻，共产党员舍生忘死，冲锋在前，前仆后继，英勇战斗。二班长顾林智头顶被敌人子弹打了一个槽，血流如注，满头是血，他用急救包按住伤口继续战斗。三班长陈克遵腹部被地雷炸伤，他忍着巨痛将流出来的大小肠塞进腹腔内，又从地上抓了一把草堵住伤口，重伤不下火线。

从正面担任助攻的二排伤亡较大。冲在全排最前面的排长张茂超，不慎触雷小腿被炸断，倒在了血泊之中。四班长佐尚荣挺身而出代替排长指挥全排进攻战斗；不久，四班长牺牲，五班长李向荣又冲上去指挥全排进攻战斗；五班长牺牲后，六班长王加信再冲上去指挥全排进攻战斗。保证了战斗不止，指挥不断。

加强二排助攻的四零火箭筒十一班副班长韩强水，锁骨被敌人子弹打穿，血流不止，他带伤第一个冲进一号阵地堑壕。

激战中，四班副班长王家富、十一班长李善贵、老兵张清林、新兵熊胜德、李爱兵等战友相继牺牲。一班班长李卫明、副班长李成忠、战士韦联庆、杨达忠、王汝德等二十多名战友负伤。

“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我忍着悲痛，冲到距敌约三十米的地方边射击投弹，边指挥战友向残敌发起了进攻。

“重机枪，在土坎一线占领阵地，压制敌人火力，给我干掉敌人的机枪手。”

“八二无，八二无”，我连续历声呼叫。

不久，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战士从草丛里跑出来哭着说：“副连长，我们班（八二无后座力炮班）在半山腰草丛里踩到了地雷，班长和好几个战友伤亡，炮已炸坏不能打了。”

得知八二无炮被炸坏，我又大声呼叫“四O火箭筒，四O火箭筒”。

话音刚落，一个火箭筒手双手端着一具上了弹的火箭筒跑过来。

“你马上到右侧一排长那里听他指挥，摧毁敌人的碉堡”。勇敢的火箭筒手到位后，连续发射三发火箭弹摧毁了敌人碉堡。

三排从主峰上居高临下压制敌人火力；一排切断了残敌退路，将敌人团团围住；二排从正面继续顽强进攻。全连采取小群多路，多向攻击，交替掩护，速战速决的战法，激战十三分钟全歼了残敌。

至此，1372高地进攻战斗结束，共歼敌42人，俘敌1人，缴获敌人轻重机枪等一大批军用物资，胜利完成了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连队伤亡32人。

首战告捷，我站在1372高地主峰迎风飘扬的红旗下，透过战火和硝烟，看见了阵地上一具具逐渐变冷僵硬的战友尸体，一个个缺胳膊少腿血肉模糊的伤员，一堆堆地雷和枪支弹药，一块块被鲜血染红的草地，我百感交集，潸然泪下。“祖国同胞啊！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寸山河寸寸血。是参战军人，用血肉之躯筑起了祖国的钢铁长城，保卫了国家的安宁和人民的幸福！我们无愧于中国军人这个伟大而光荣的称号！”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参战军人为什么作战那样的勇敢？是因为在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个坚如磐石的信仰，“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为祖国而战战的光荣，为人民而死死的值得。

战友们说：“如果是为了个人而战，前面就是金山和银山我也不去。如果是为了祖国而战，明知前面铺满了地雷，上去就是死，我也要舍生忘死往前冲，宁可上去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

战后，连队荣立了集体二等功，七个班排分别荣立集体一、二、三等功。《解放军报》、昆明军区《国防战士报》、南京军区《人民前线报》等新闻媒体宣传报道了连队“血战1372高地”的英雄事迹。上级还将此次战斗编写成精典战例。

硝烟散尽，每当回忆这段终身难忘的战斗岁月，我为人生中有了上战场杀敌立功的经历而感到光荣和自豪！同时，也为牺牲的好战友深感悲痛！我始终认为，真正的英雄是那些为保卫祖国献出宝贵生命的烈士！

血染风采载史册，

芳华无悔铸丰碑。

尘世名利拂袖去，

金戈铁马入梦来。

　　大战前夕，五个参战战友在云南中越边境芭蕉田合照“遗像“。第二排右一为宣传干事孙志海，蜜月中告别新娘张军，首战中牺牲在1361高地进攻战斗中，荣立二等功。

　　从1372高地正面担任进攻的二排六班。

　　五班长李向荣（左）在进攻1372高地战斗中，冲锋在前，英勇战斗，光荣牺牲，荣立一䓁功。右边的战士为李天海。

　　2月17日凌晨6点半，我炮兵群向敌人阵地火力准备。

　　全连战士不怕牺牲，冒着枪林弹雨，勇敢越过敌人雷区，前扑后继，英勇战斗。

　　17分钟到冲上1372高地主峰的三排七班。

　　战后，三连七个单位荣立一、二、三等历，《解放军报》宣传报道了连队英雄事迹。

　　三连活着走下战场的部分官兵合影留念。牺牲12人，负伤3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