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千载，礼耀华夏——随州曾侯乙墓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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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教学院出来，已是四点多。阳光依然高照，却已失去了原有刚烈；站在阴凉处，点上一支大哥给的好烟，在烟雾升腾时，感受桐柏山风惬意的凉凉。

再从原路折回，穿过312国道，顺着英雄路，一路疾走，奔向淮河高速口。行进在县城最南部，应该是月河镇的地域，在不经意间，竟然收获到了别样田园山色。这里，丝毫不亚于信阳郝堂。

原路折返，穿312国道，沿英雄路疾驰。临近淮河高速口，蓦然发现，这桐柏县最南端的月河镇，竟藏着不输信阳郝堂的田园风光。月河如青玉带蜿蜒，水清得能望见游鱼嘻嘻。两岸青山叠翠，波纹倒影，像极了流动的绿绸。

路不宽，却极平坦，红白黄仨色线，很快让我想起漠河北极村的音乐公路。山势微微起伏，路却很是连绵。人随着车，车顺着路，让人的每个毛孔都在贴切中呼吸着。

路两侧，梯田与水塘，星罗棋布，林林总总，一望无际稻田，罗列在丘陵间，水田如镜，绿稻莹莹。

茶园正是新绿，野山樱开得正疯；夕阳缥缈处，正是农舍炊烟时。一段溪流，涓涓流淌，穿路而过；几个妇女，挽袖露腿，正在河流中洗衣服，她们或蹲或坐，脸上洋溢着浅夏的笑。

车缓缓穿出村子，应该是出山店村，拐到路口的匝道后，我们沿着许广高速，一路向南，后视镜里，最后那抹山色，已浸在暮霭中，随州就在前方。

随州不大，第一次来，刚下高速时，那个蓝底路牌子，竟让我把随州和随县搞混了。

这次出行，就是冲着随州来的。早听说这个鄂北小城有早酒，更有改写世界音乐史的编钟。每每听随州一个能喝酒的老领导谈起，都让我充满想象。

湖北随州，就在桐柏山与大洪山之间，汉江的支流涢水、㵐水，悠悠流经全境，这里是炎帝神农故里，更是中国编钟之乡，和桐柏一样，是一个兼具南北资源和地理过渡带特色。

年均降水量900-1100毫米，水资源丰富，灌溉必定发达，这里很适宜水稻和小麦种植。森林覆盖率高达50%，珙桐和银杏，也随之安家在此。

随州早酒，尤以马坪镇最闻名。听说，当地人清晨五六点，便围坐街边小馆，用热辣鲜香的拐子饭，配上小酒，便开启了鄂北小民豪放的一天。

老领导曾笑着说，“随州早酒不仅是一顿饭，也早已成了地入百姓融合生活习惯“。在这里，酒成了开启清晨力量的药银子，肉便是唤醒脾胃的冲锋号，喧闹与温情交织，普通百姓欢聚一堂市井气息，正是我想去寻找的真实生活底色。

随州相对地偏，假日里酒店仍有空房。我们住在市区北边，中午在桐柏吃的好，饭菜还没消化好，又奔波一路，到了酒店，大家都早早的休息了。

第二天，六点起床，简单洗个脸，便驱车到市里，去寻找传说中的早酒。街上很冷清，空旷的路上能清晰听到轮胎和街道摩擦声，根本看不到早餐店。于是，按照网上搜索的地方，一直跑到了市中心。

在烈山大道和解放路交叉口，说是圣宫饭店的早酒不错。到了地方，就根本不是那回事，街上依然没有人，饭店的门关着，这是一个商业街区，两行都是冷清商铺。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奔向第二个目标，位于烈山大道实验中学处的石头记面馆。这次更惨，路旁一片废墟，面馆已拆迁的不知去向。第仨个，随州老杨家牛肉汤，看看是否有本家的运气。

街上已渐渐有了行人，悠悠的沿街而行，依然看不到汤馆。终于还是放弃了，回宾馆去吃口饭吧。在丧气中驱车往回，不经意向路边一条小街望一眼，却瞥见了几个早餐店。在犹豫中停车驻足，去看看运气。

一条不大的街巷，庭院深深，街口处近十家小铺子，青一色的面馆。面片，热干面，油条。随便吃一口吧，就在店铺小桌前坐下来，要一碗手杆面片。

宽宽的面，微辣的汤汁，几块炸的松软豆腐，两三片炖汁海带，再加上两勺我情有独钟的碎蒜沫，还没来得及搅拌均匀，面已风卷残云般入肚。索性，再来一碗湖北地道热干面，筋道而微干，香气扑鼻的芝麻酱，一点点辣椒油。又是片刻，便结束战斗。两碗饭，十块钱，让我语意未尽！

揉着隆起肚子，打着满意饱嗝，没喝到的早酒，已随风飘零而去！

九点钟，按计划，去看看曾亿侯墓。天湛蓝且透亮，阳光灿烂，照得人发热。

来得早，人便少，驻足停车，跨越一片广场，穿过一个石桥，在博物馆处，买了票，找了导游。随之登了电梯，上到二楼，一个高高的台子上。

曾侯乙墓，地处涢水与㵐水的交汇地带，算是个丘陵区，这里地势较高，墓地比周边要高出几十米，很符合先秦时期贵族墓葬的规矩，“依山傍水”是古人选址的老传统。

随州城区，是连接中原与江汉平原咽喉。北倚桐柏山，南临大洪山，中部为涢水冲积河谷平原，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

涢水，是汉江支流之一，自北向南穿城而过，㵐水，在城西与涢水交汇，形成冲积平原。这一带，有白云湖湿地、封江口水库等，特有的水资源优势，为随州农业提供着保证。

随州市擂鼓墩，曾侯乙墓。墓地在随州西北角，是城郊一座小山包上，一个驻守部队，在擂鼓墩东坡一带，因营房扩建要平整山头，在开山炸石过程中，意外炸出一片褐色土层。部队官兵在施工中，发现异常地质结构，怀疑地下可能存在古墓，由此开启了后续的文物保护工作。一座神秘的墓穴，由此浮现在人们的眼前。

墓主是战国早期曾国国君“乙”，墓坑采用椁室分室结构。而曾国，是我头一次听说，也没考究历史上这个国家到底如何。只知道是战国时期的一个小国家。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韩愈仅用14个字，便把寂寥花色和农家院落丰收期盼，刻画的真切贴实。

五一时节，石榴花进入盛放期，花朵艳红如火。单瓣或重瓣，花瓣薄如绢，花蕊金黄，成簇开放于枝头，红绿清晰，格外让人喜欢。

充足阳光，干燥温暖，疏松肥沃的沙壤，正是石榴红火节，很适合长江流域种植。

随着导游步伐，缓缓走着。前面是个石碑，随州一带，降雨量大，这墓地周边，地下水位较高，这就长期威胁墓室及文物安全。

为保障遗址稳定性，便围绕墓坑，开挖一条深15米的环形排水渠，渠壁以混凝土衬砌防渗，渠内设置潜水泵持续抽水至外部河道。

“为纪念这条渠，特意为修渠做了个纪念碑”，导游手指碑，不急不缓的介绍着。

沿平台，过墓碑，到了曾侯乙墓馆前，走上高高的台阶。棕红色大门，烫金的大字，两测，一副盈联，楚韵千年钟磬响，汉东百里墓陵幽。

用上联，点明楚文化中的礼乐传承，引下联，以“汉东”（曾国属地）呼应墓葬地理位置，很好的体现历史与自然交融。

“这是中国20世纪重大考古发现之一，出土文物极多，基本完整展现战国早期诸侯国礼制、科技与艺术，只是可惜，很多好东西，不是放在国家博物馆，就是安置在湖北博物院”。导游声音悠悠闲闲，却有很多的无奈 。

门口处，就是一排编钟。这编钟有65件青铜编钟组成，总重2.5吨，音域跨五个八度，铭文2800字记录乐律体系，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这里编钟，是纺织品，规格也稍微小些，不能敲击，真正编钟，在国博，后院还有一组可以敲击的仿制编钟”，随着导游的手，望着这些挂在架子上音律，很是感慨。

“在古代，要是不懂音乐，就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文化人”。其实，某种程度上，古时一些制品，在当时纯手工体制下，绝对是登峰造极。

《周礼》说，公卿士大夫培训后人，一定要教授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乐仅排在至高无上的礼之后，可见其地位高低。

古代的音乐，不仅仅是用来悦人耳目的，也被视为一种最有效教化手段。而《诗经》里，很多词是配着音乐歌词。

过了编钟室，由此下台阶，迈过短短步道，便是曾侯乙墓地穴。里面人不多，微微的静谧，我们分围身后，导游挺挺站在墓穴高台上前，边说边指，缓缓而言。

举世闻名的曾侯乙墓，呈卜字形。墓坑开凿在红砾岩中，是个多边形岩坑。没有墓道，南北方向，长16米，宽约21米，深13米，面积220平方米。

整个墓葬，分东、中、北、西四室。环目张望，里面空空，正在整修，仅只是四个深深的土坑。东室是木棺，有两重，外棺青铜框架，内棺有彩绘门窗和神兽武士。中室放随葬礼乐器，北室存兵器及车马器等，西室有13具殉葬者。

墓中出土曾侯乙编钟，是现存最完整最大的青铜编钟。另有编磬、鼓、瑟等大量乐器，展现了战国时期礼乐文明的巅峰。墓中一件漆木衣箱盖上绘有青龙、白虎、北斗及二十八宿名称的天文图，印证着中国最早创立二十八宿体系。

墓坑里填充木炭和青膏泥，椁室以巨型方木垒砌，隔绝氧气和水分，利于漆木器、丝织品保存。

目前，墓址处于保护性整修，暂不开放拍照。深达13米墓坑与层层夯土，正是千年历史留下的痕迹。

跟随导游，沿着部队大院，向后面走去，看看那组仿制的可敲击的编钟。

抱鼓堆石墓群，坐落在一个空军机修厂里面，是94569部队的一个后勤单位。目前，里面已没有了驻军，博物馆和部队正在协商后续处理的事。

院子很大，四周都是废弃营房，幽静的很，除了有几只鸟飞鸟落，便是风吹叶舞。院里树木，高大挺拔，枝叶茂盛，行进在林荫路上，悠悠的风吹过来，顷刻之间就心旷神怡。

从前院走到后边，也就是几分钟的路。后院处有门，可以出入，由于该还在管制，只是车不能进出。

后院大厅，也是一片空灵，门口处保安，静静的站着。紧随导游进到厅里，正好仔细看看这组神气的国宝。

编钟以浑铸和分铸铸就，采用铜焊、铸镶、错金等工艺，结合圆雕、浮雕、阴刻、髹漆彩绘等技术，仿制的很逼真。

这套战国编钟，呈L型挂在大厅屋里角，钟架长748厘米，高265厘米，共65件，分三3层8组，悬挂在呈曲尺形铜木架上。最大的钟，导游说“通高152.3厘米，重203.6千克”，已精确到小数点后，确是个极详实数据。这是中国迄今发现数量最多、保存最好、音律最全、气势最宏伟的一套编钟。

“钟能奏出三度音阶双音，全套钟有十二个半音，还可以旋宫转调”。站在钟前，听着导游侃侃而谈，纵然对音律一窍不通，却也忍不住上前用手轻扣，钟声虽不很清脆，却极绵长。

“钟的音列，是现今通行的C大调，能演奏五声、六声或七声，若采用敲击工具，声音是极其好听的”。导游笑着说。

编钟出土后，对所有钟要逐个进行测音。“结果显示，编钟音域跨越5个半8度， 只比现代钢琴少点点”。导游讲解的很是专业。

据说，曾侯乙编钟在国际舞台曾展示过。2008年奥运颁奖曲《茉莉花》，便融入编钟原声。2016年1月，习近平与埃及总统在建交60周年时，编钟也与卢克索神庙石柱共鸣，惊艳了全场。

黑青色编钟，悬挂在墙体前木架上。钟是用青铜铸造，而铅、锡配比精准掌握，使音色清脆和谐，还能传出能一钟双音效果。

而这个工艺，因铁器流行，宋代时已失传。1978年，伴随着随州曾侯乙墓出文物出土，曾侯乙编钟便名传天下。它是中国古代乐器之王，代表了先秦礼乐文明和青铜铸造技术的巅峰，在多领域影响深远，由此入选《世界记忆名录》。

钟磬裂云惊九霄，千年曾侯醒今朝。从后庭回来，到前院一个电影演播厅，黑黑大厅中，编钟齐名，雄浑激越的礼乐，划过长空，回荡在天际。

“曾侯乙”青铜，一举填补了曾国历史空白，实证了“曾国即随国”的学术推论，修正了《左传》对随国记载的偏差，重写先秦政治版图。

而编钟的发掘，像一束耀眼光影，折射出古人智慧双峰。其一，失蜡法铸造，使编钟纹饰繁复精密，印证着中国青铜铸造技艺的登峰造极。其二，十二平均律，让编钟音域横跨五个八度，乐律体系比欧洲早了1800年。

曾墓不是侯乙个人归途，它下葬的是一个时代。编钟悠悠，呼唤着沉睡的曾国。考古者谭维四叹到：“此墓如一部未遭篡改的战国百科全书，每一件器物都是文明的密码。”

曾国重现，是历史的改写。正如《中国考古大会》上主持人总结的：‘曾侯乙墓，是战国留给世界的一把钥匙，开启的不仅是地宫之门，更是文明对话的永恒甬道”。

万事万物，得失转变都在瞬间。翻山越岭到湖北，本是冲着随州的早酒而来。虽没尝到早市的烟火酒气，但人却久久沉浸在悦耳的编钟声里，这未得的遗憾与偶得的震颤，像喝醉般飘飘然，比早酒更绵长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