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山农耕图（散文）

徐堂忠（草根作家）

我的家就在波水七宝山下，谷雨刚过，晨雾漫过梯田时，村头老槐树下小溪里的水车还在“吱嘎吱嘎”地转动。爷爷起了个早，扛着犁铧从牛圈里牵出老黄牛往七宝山的梯田走去，因为牛蹄打滑，牛不能走石板阶梯，只能沿着路边的水沟慢慢爬行。爷爷牵着牛绳扛着犁铧、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山上爬。青石板路上撒下了爷爷一串串的汗珠，水沟里留下了老黄牛一串串的脚印。太阳羞答答地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天空，朝霞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彩画。回首望去，山崖下的村庄正飘起炊烟，如一缕缕淡墨在山沟里轻舞，那挂在半山腰的土坯房错落有致，屋檐下的玉米串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远山近水，鸟叫蛙鸣，让爷爷感觉到春的气息。

梯田如层层叠叠的镜子，倒映着青山云影。爷爷将枣木犁架在牛背上，绳扣穿过牛鼻环时，老黄牛温顺地摇着尾巴，湿润的鼻息将晨雾染得温热。爷爷拍了拍牛头，好像说了些什么？爷爷一声吆喝，老黄牛拉动犁头向前迈步。犁头切入泥土的声响，像岁月撕开绢帛，惊醒了蛰伏在田里的鳝鱼泥鳅，爷爷把鳝鱼泥鳅一条条检起装在事先准备好的篓子里，脸上露出笑容。也许是大地给爷爷的奖赏，这是孙儿们最喜欢吃的。

山区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忽然，山风送来几团浓雾，太阳不知道为什么藏到了云层里。不一会，豆大的雨点砸在犁把上和水田里，溅起串串水花。爷爷赶紧牵着老黄牛躲到歪脖子松树下，雨帘如织，倾盆而下。远处的梯田瞬间蒙上一层白纱，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当老黄牛吃饱了草料第三次用鼻尖蹭爷爷屁股时，云层裂开了一道口子，彩虹从对面山腰清晰地出现了，横跨七宝山西北。那七彩的桥拱恰好落在爷爷犁田那块梯田之间，水田折射着虹光，在新翻的泥土上织出细碎的光芒。爷爷忽然笑了，他记得我奶奶生前说过，彩虹是天上雷神的犁铧，犁过之处，必有丰年。

日头爬上半边天时，远处弯弯的山路上晃出个红点。爷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是送午饭的小孙女。过了十几分钟，孙女像一朵彩云飘到了山上。竹篮挽在臂弯里，碎花裙因扫落路边狗尾巴草上的露珠湿透了。逗乐了老黄牛和爷爷。

“爷爷……”，孙女的嗓音清亮如山雀，惊飞了停在草尖上的蜻蜓和蝴蝶。竹篮里的粗瓷碗盛着绿豆粥、霉豆腐、箩卜条，还有用桐树叶包着的糍粑，腾腾的热气里飘着香味。孙女蹲在老黄牛身边，抚摸着它的头，给它挠痒痒。然后从篮子里掏出一蔸大包菜，老黄牛嚼得咯嘣响，尾巴扫得泥土纷飞，飞向小姑娘辫梢的红头绳，飞到了爷爷的背脊上。

晚霞染红了西山半边天，爷爷和老黄牛终于耕完最后一坵田。爷爷扛着犁铧牵着疲惫的老黄牛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孙女跟在牛屁股后面，蹄印与爷爷的脚印叠加或交织着，在夕阳里织成一道岁月的五线谱。

山脚下的村庄又升起了炊烟，青瓦灰墙上，那幅被岁月磨褪了色的壁画依然清晰。这画是在省城美术学院读书的孙子画的。画面上老黄牛低头拉犁，爷爷扶着犁把，身后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和山峦，此刻正被彩虹的余韵染成琥珀色。爷爷每次从这路过，就会驻足看几分钟。但壁画里没有小孙女送饭的身影，爷爷见小孙女不高兴，安慰说，等你哥暑假从城里回来，我一定要他把你加上去。

爷爷忽然想起，奶奶年轻时也是这样，提着饭篮走在山路上，发间别支野菊花，有是还会轻哼几句民歌。那是爷爷最喜欢听的。而老黄牛那时还是头健壮的小牛犊，跟在牛妈妈的身后。总爱用犄角顶奶奶的竹篮。

那年一场暴雨奶奶被山洪卷走了，爷爷呼天喊地哭成了泪人。如今奶奶的坟头已长满了狗尾草，唯有小黄牛变成了老黄牛还陪伴在爷爷身边。年复一年，与爷爷搭档去七宝山犁田。在每一道犁痕里，耕耘着岁月的轮回。在这七宝山下，一代代续写着永不褪色的农耕诗行。

我站在村前那条通往山外的石板路上，仰望巍峨的七宝山，眼前出现了许多尘封的画面，于是我写了下面几行文字：

葱翠的田野，

弯弯的山路；

就像一张相思的网，

把童年的记忆写在三月的七宝山。

我看到背着书包的孩童，

还有牵着黄牛的爷爷。

把油画般的景色写入岁月，

春雨绵绵 炊烟袅袅，

雾罩梯田如梦如幻。

山还是那样的山，

水还是那样的水，

家乡风采浪漫依旧。

想起穿开裆裤的日子，

携一缕儿时顽皮的怀念。

重温懵懂少年的梦幻，

喝一碗七宝山的甘泉。

拨动心中久违的激情，

吼一段《家住波水》。

魂牵梦绕的家乡，

犹如一幅优美的山村画卷。

伴着春雷的一声轰鸣，

回眸春暖花开的旷野。

滋润了我一颗颗多情的泪珠，

缠绵于心头的还是那条山路，

还有山里人的张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