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回响：新诗格与律的现代分野

向律而歌

新诗“格”与“律”的现代分野

一、格律的千年基因与现代裂变

中国诗歌的格律传统绵延三千年，从《诗经》的“四言体”到唐诗的平仄对仗，格律始终是诗歌音乐性与形式美的核心。但进入20世纪，白话文运动彻底颠覆了古典汉语体系，新诗面临一个根本问题：在现代汉语的土壤上，如何重建格律？

1981年，诗论家钱光培在《对新诗形式问题的一些看法》中提出划时代观点：

“新诗的形式问题，实际上包含着‘格’与‘律’两个方面的问题。‘格’解决体式结构，‘律’解决音调节奏。” 这一论述不仅厘清了古典格律的现代转型路径，更为新诗格律化提供了理论基石。

二、古典格律的“格律合一”传统

在传统诗词中，“格”与“律”高度统一。以律诗为例：格：固定八行，分首联、颔联、颈联、尾联，严格对仗；律：平仄交替、押平水韵，形成“仄仄平平仄”的声调模式。

唐代崔融在《唐朝新定诗格》中定义：“格，意也；律调其言。”即“格”关乎诗意布局，“律”负责声韵协调。白居易将诗集分为“格诗”（古体）与“律诗”（近体），进一步强化了这一范式。

现代社会，随着语言的变迁，中国诗歌格律的演变也到了关键转折期：古典格律依赖单音节为主的文言文，而现代汉语以双音节、多音节词为主，因此，传统平仄体系失效。新诗必须重新定义“格”与“律”。

三、钱光培新诗格律理论的现代分野：格律解构与重构

钱光培认为，新诗格律需从两个维度独立构建：1、格：诗体的结构性规则。定义：诗的体式框架，包括分节、分行、句式排列规律。现代案例如：整齐式（如闻一多《死水》每行9字）；对称式（如朱湘《采莲曲》节与节镜像对称）；复合式（如艾青《盼望》）。2、律：语言的音乐性规律。定义：通过押韵、节奏、重复等手段营造声韵美感。现代创新如：规律押韵（偶韵、隔行韵、交韵、抱韵、随韵）； 口语化节奏（如臧克家《三代》以短语重复强化律动的音乐性）； 跨行停顿（打破固定字数，靠语义断句形成节奏，如贺敬之《中流砥柱》）。钱光培的突破性观点：“新诗的‘格’与‘律’不必如古典诗词般严格绑定。现代汉语的多样性要求格律形式多元化。”

四、争议与共识：格律分野的实践验证

这一理论引发两大争论：1、“有律无格”质疑：部分诗人认为新诗只需押韵（律），无需固定形式（格）。但钱光培指出，自由诗若完全抛弃“格”，易滑向散文化。例如艾青早期自由诗虽情感充沛，但缺乏形式约束，导致传播力受限。 2、格律体新诗分类理论诞生：21世纪，“东方诗风”论坛提出“三分法”（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赵青山在此基础上提出“自律共律格律”动态发展模式，将“格”与“律”具体化为可操作的创作规范。例如：自律诗：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图像诗；共律诗：定行诗、定言诗（如九言诗、十四行诗）；格律诗：柔巴依、花环体、手枪诗。历史回响：钱光培的框架解释了为何新月派（重“律”），雅园诗派、东方诗潮（重“格”），风格迥异却同属格律探索——二者分别强化了格律的一个维度。

五、当代启示：格律分野的创造性价值

钱光培的理论至今影响深远，在新世纪的新诗格律理论探索中，自律、共律解决“律”的问题，追求新诗形式的多样化；格律解决“格”的问题，追求新诗的最高美学形态。有格有律，格律俱全，才是现代新诗健康的存在状态。新诗的格律化不是复古，而是以“格律分野”为工具，在现代汉语中重建诗的秩序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