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此文在【汤圆文学社】美友圈2025年5月举办的“以笔寄情•致敬母爱与青春”征文活动中获“金汤圆魅力奖”。</span></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赣江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寒风卷着雾气,无聊地在江面上游荡。在霜冻的土地上,人们不畏严寒,也无暇游荡,只为辛勤劳作,换来美好生活。</p><p class="ql-block"> 小小的我也是如此。当母亲把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放进竹篮,收起搓衣板后,起身将洗衣盆里的肥皂水(污水)倒入天井,然后对我说:萍妞,把衣服拿到江边去漂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母亲的搓衣板</span></p> <p class="ql-block"> 竹篮里的衣服堆得很高,那是全家换洗下来的。每次母亲搓洗完后,都要我拿到离家百米开外的赣江去漂洗。那时既没有洗衣机,也没有自来水。奶奶岁数大,父亲要赶工,我这个当大姐的自然就担当了漂洗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我换上了母亲的高筒雨靴,将棒槌放进铁桶,又从竹篮里拿出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地丢了进去。然后左手提着铁桶,右胳膊挽起竹篮,顺便把手伸进胸前的棉衣里取暖,嘴里哼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哆哆嗦嗦地出了门。</p><p class="ql-block"> 太阳已从东边的赣江升起,路上赶集市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像雷锋那样过来帮我。穿在脚上的雨靴很重,敲在霜冻的土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装满衣服的竹篮很沉,压迫着竹片,发出吱呀的声音;初升的太阳很红,照在我的脸上,没给我温暖,却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p><p class="ql-block"> 来到江边,透过飘浮的雾气,看到一块斜插入水的石头,露出水面的部分形状像块石板,很光洁,是浣洗衣服的好地方。我走过去把铁桶放在旁边石头上,对着快冻僵的手呵了口气,再把盛满衣服的竹篮放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漂洗衣服用的铁桶</span></p> <p class="ql-block"> 还未喘口气,一阵江风吹过,涌来大片雾气,我打了个冷颤,赶紧把红领巾往脖子里拉了拉,权当是围巾,再搓了搓手,捂住脸,给冻得通红的鼻子送些温暖。</p><p class="ql-block"> 凭经验先是洗内衣、棉袜,因为薄,可以直接用手在石板上搓。当我咬牙把手伸进河水的刹那,好似无数冰冷的虫子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感觉灵魂都冻出了窍。好在一会就麻木了,反不觉得冷,只要把内衣、棉袜里的肥皂水漂洗干净后放进铁桶就行。所谓漂洗,说白了就是把衣服里的肥皂水尽可能地挤出来,让干净的水渗进去,然后再拧干。</p><p class="ql-block"> 经验也告诉我,穿长筒雨靴不仅是防水,还可以站在浅水中方便漂洗。还有个重要的作用,对我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力气有限,有时用手搓不动,用棒槌敲不净的棉衣裤,就可用我穿的雨靴来踩。</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条奶奶的棉裤,又重又厚,用棒槌在石板上敲半天,也不见里面的肥皂水出来多少,只好用穿着雨靴的脚站在棉裤上面使劲踩,才见到些许混浊的肥皂水从棉裤里一点点地挤出来,顺着石板流进水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母亲的高筒雨靴</span></p> <p class="ql-block"> 最要命是的把漂洗好的衣服拧干,水越拧得越彻底,晾晒的时候干得越快。特别是冬天,日照短不说,还不强。奶奶的那条棉裤,凭我这个瘦小的身躯,实在难以拧干,只能先尽最大力气拧一下。然后放到石板上,一支脚踩到棉裤的一头,两只手握紧另一头,再使劲地旋转,弄得我面红耳赤,两眼冒星,才挤出来些水来。</p><p class="ql-block"> 不到半小时,衣服全漂洗完。刚起身,一条船正好从岸边驶过,掀起的波浪把放在石板上的棒槌卷走,瞬间被江水冲到一米开外。我本能地抬起右脚跨入江中伸手一捞,棒槌是捞着了,可感觉有股冷嗖嗖的寒气从我的脚趾下冲了上来,直抵心窝。我低头一看,不好!雨靴进水了,赶紧抬脚,连蹦带跳地从水中撤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脚在雨靴里本来就冷,又进来一股冰冷的水,像是光脚踏进了冰窟。我赶紧把雨靴脱下,倒出里面的水,还好水不多,只弄湿了祙子。脱了祙子,总不能光脚穿雨靴吧,何况靴里面还是湿乎乎、凉冰冰的。于是把光脚趾缩进棉裤里取暖,坐在脱下的雨靴上没了主意。</p> <p class="ql-block"> 江边冷风嗖嗖,人累心急,把鼻涕给“急”出来了,掏出手帕擦完鼻,感觉红红的鼻子暖和了许多,正要把手帕揣进兜里,我的小脑袋灵光一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p><p class="ql-block"> 我把手帕裹在脚上,像是给脚穿上了祙子,再伸进湿乎乎的雨靴里,感觉不到冷。但还嫌不够,干脆把红领巾扯下,塞进雨靴里,呵呵,这回暖和多了,不由自主地洋洋得意起来。</p><p class="ql-block"> 回去的时候,太阳照在我的后背,给我以温暖,又把我的脚拉得很长,以至我每跨一步,像是跨越了百米,因为母亲已在百米开外的家,为我准备了热气腾腾的早餐,等着晾晒我漂洗后的衣服。</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赣江边的洗衣石</h5>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情景,在我童年的岁月里,不知出现过多少回。以至于现在看到洗衣机滚筒飞转,总会想起那个用手帕裹脚的清晨。江边的寒风早已消散,但那个漂洗寒冬留下的烙印,却像棉裤里挤出的肥皂水,深深渗入了我生命的褶皱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