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李田田(小说连载一)

归雁

　　“咱村李田田死了

死于非命

被二婚丈夫打死了，终年二十六岁。”

上世纪1998年冬天，父母亲相跟着从老家乘坐长途公共汽车来看我，从父母的口中惊闻我村李田田的噩耗，既震惊，又愤怒！李田田的少女时代如同小时候看过的电影，一幕幕从我脑海中浮现。

李田田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听村里人说，田田的父亲早年当过红军，是个逃兵。从我记事起，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是个瘸腿残疾人。这段部队生涯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常常吊在嘴上炫耀。

当年我在村里当过代课教师，有一次他在我们办公室避雨，我们忙于工作，没人搭理他，他气愤不过，对着我们几个学校的老师拍桌子瞪眼睛嚷叫:“你们如今趴桌子靠谁……”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仿佛共产党的江山是靠他一人一杆枪打下来的。

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他拿起学校办公桌上的报纸，假眉三道地盯着看，有时把报纸颠倒拿了，报纸上的字也倒立着，但他神情专注，仿佛如同一个才高八斗的学者。

李耳伍初次婚姻失败，与前妻育有一子，名叫李蔬远，妻子离婚改嫁；二婚娶了田田的母亲，田田的母亲也是二婚嫁了李耳伍，与前夫生的女儿早已出嫁。二个人再婚时年龄已四十出头，生下田田老生女，本应富养，奈何没能力富养也就罢了，老夫妻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作怪，李田田从小到大，没念过一天书。

那时候农村都有五年制小学，国家对“勤工俭学”的政策很支持，学生在假期参加劳动所得报酬，足够支付书本费和学费，家长们仅给孩子们买本本铅笔等学习用品，我清楚地记的买一根不带橡皮的铅笔仅需三分钱，一张白粉连纸仅用五分钱就能买到。上完小学五年也花不了几个钱，小学念书基本上是免费的。父母不让女儿念书的理由很荒唐:“田田是女娃，女娃长大是外人，读书没用”！

长到七八岁时，李田田已是父母的好帮手，用小水桶给家里担水，去街外拾粪，去田里挖野菜，搂柴禾等。

全村的孩子都在学校念书，比她大的，比她小的，和她同岁的。只有李田田干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应该干的活计。

稍大点，李田田早早学会做小本生意，每年冬天，她站在校园向阳的墙根下，手捧着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放着粞棍棍，下课后，同学们围住她，用一二分不等的零花钱买她的粞棍棍吃，她看着同学们吃，馋得口水直往肚里咽，但就是舍不的吃那怕是半截粞棍棍，用卖粞棍棍的钱补贴家用，给家里买火柴用，给母亲买帽子戴，给父亲买香烟抽。

上课后，同学们都回到教室，空旷的校园里只剩下李田田一人，阳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为了取暖，她站在校园的墙根下踱来踱去，追阳坡坡站着，等着四十五钟下课后，盼着自己的小生意再次火爆。

盼啊，盼啊，下课的哨声终于响了，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有的去了厕所方便，有的玩捉迷藏游戏，有的……

她的生意无人问津。因为那时身上能带一二分零用钱的已是富人家的孩子，大部分孩子没有零用钱，只是上来围着看看后又都走开了。

上课的哨子声又响了，同学们回教室继续上课，李田田看着自己的生意没戏了，无可奈何地走回家帮母亲做晚饭。

春天到了，乡亲们都去生产队参加劳动，在希望的田野上挥洒汗水，播种希望。

父亲李耳伍从集市上买回一只羊羔，让李田田去野外放羊。

在我们老家的风俗习惯中，放羊是男娃干的事，李田田女娃干男娃的活，显得力不从心。但她从小是个听话的孩子，父母让干的活，那怕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曲，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干好。

半年后，羊羔长成了大羊，父亲把羊杀掉后卖了羊肉，用卖羊肉的钱给田田同父异母的哥哥娶了一房嫂子，用羊皮置成一张羊皮褥子铺在火炕上取暖，小小年纪的李田田，已是家里的半个劳力了。

转眼间，田田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出落得水灵灵的，苗条细杆的身材凹凸有致，一双美眸顾盼生辉，长长的马尾梳在后脑勺上，走开在风中飘扬。干家务更是一把利手，干农活不次于男人。是个标准的农村姑娘，不知有多少小伙子垂涎。

李耳伍为了能让女儿照顾晚年的自己，信奉古老的“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把女儿嫁在邻村的山上——灰家山，从此，李田田过上了短暂而又艰难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