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

纳兰晓薇

江南的雨，像一位饱读诗书的隐世高人，不声不响就浸润了天地万物。江南的雨又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欲语还休，媚眼如丝。江南的雨，它不似北方大雨那般酣畅淋漓，也没有塞北风雪的凛冽霸气，它是檐角垂落的串串珍珠，它是青石板上晕染的淡淡墨痕，它是躲在油纸伞下的万年幽思……

清晨，轻轻推开小轩窗，雨丝便斜斜地飘洒进来，它带着草木芳菲的气息，带着泥土湿润温暖的清香。远处的山峦蒙着一层薄纱，山腰缠着一条玉带，它黛色的轮廓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恍若九天仙女飘落凡尘。粉墙黛瓦的老宅在雨雾中沉睡着，窗前的风铃偶尔叮咚作响，惊得屋角贪睡的猫儿睁开迷离的睡眼。小巷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刷得油油亮亮的，倒映出撑着油纸伞踽踽独行人的身影，那场景仿佛一幅流动的江南水墨画。

漫步在雨巷里，鞋尖踩水的声音与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动听的小夜曲。小巷两侧的石墙上爬满了紫藤和凌霄花，在雨水的滋养下，它们显得愈发鲜艳可爱。转角处的馒头铺子，木门半开，食物的香气混着雨雾四处飘逸。屋檐下的艾草和菖蒲在雨中轻轻摇曳，与斜飞的雨幕碰撞出一首美妙的诗句。雨巷里，偶有卖栀子花的少女挎着竹篮经过，篮中的花朵沾着雨滴，娇艳欲滴，清香怡人。

江南的雨，是最懂凡人心的雨。它能让匆匆而来旅人放慢脚步，在廊檐下静听雨打芭蕉，轻叹雨送黄昏花易落；也能让深闺女子凭栏远望，任思绪随着雨丝飘向远方，“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它是，“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无奈；它是，二月江南烟雨多，南塘一夜涨春波”的明快；它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惆怅；它是，“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洒脱；它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期许。不同的人，在江南的雨中，都能寻得属于自己的心事。心事里，或惆怅，或无奈，或雀跃，或明快，冷暖自知，心事重重向谁诉？也许只有江南的烟雨能懂……

柔丝细雨的黄昏，炊烟袅袅升起，转瞬间与雨雾融为一体。河面上，有乌篷船悠悠然划过，船桨荡起的微波将水中楝树的影子敲碎；岸边的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条上的雨珠簌簌落下，桐花飘飘洒洒落在河浜里，缓缓随水而去；老屋里，窗前那位红衣女子，手里捧的是一盏透着岁月沉香的绍兴老酒……此刻的江南，宛如一幅朦朦胧胧的写意画，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

江南的雨，是缓缓流淌在岁月里的诗行，是镌刻在记忆年轮里的柔情。它飘飞在每一个江南人的记忆里，也朦胧在每一个向往江南人的梦境中。无论何时，想起江南的雨，那份细雨如丝的诗意，那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总会在心底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