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西岭千秋雪

李东川

【千秋江山】周跃立摄

晨光泼金，千秋雪色漫过杜甫的窗棂，化作玻璃幕墙上跃动的诗行。锦江静流，在摩天大楼的注视下，东吴万里船的身影还在岁月的时光里漂流。

今晨，小兄弟周跃立从成都发来几幅“西岭千秋雪”的照片，一下触发了自己怀古思幽的情怀。

“窗含西岭千秋雪”，当我看到照片上的情景时，杜甫连同他在那个时代所见的西岭千秋雪，又过去1500年了。

一下想起了“一眼千年”这个词儿，对于我而言“一眼万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当我在小学学这首诗时，我是不相信杜甫关于“千秋雪″的描述的。因为当时生活在川南的我几乎没见过雪，只是在寒冬腊月时看见过山顶上那一层稀稀疏疏的白。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在成都，常年都能见到西岭的雪。

渐渐地，我从这首诗里读出了杜甫被谓之“现实主义诗人”的所有含义。

那“西岭千秋雪”确实是诗人所见所闻的真实写照。

“门泊东吴万里船”，也是诗人对所见情景的客观描写——

成都的锦江是岷江流经成都市区的河段，它傍杜甫居住的杜甫草堂而过，在杜甫生活的那个年代，锦江是重要的水运通道，船只可经此江进入长江，进而通往东吴等地。诗中的“万里船”指的是来自东吴的船，当它们沿着长江而上，通过锦江抵达成都时，就停泊在杜甫草堂门前。

一直以来杜甫在我心目中就是一“老夫子”形象，他的所言所行也是甚为刻板，一板一眼皆是对所见所闻的客观刻画。

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只此两句“现实主义诗人″的刻板形象就跃然纸上了。

莫名的就联想到了同时代的李白，能写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李白；能写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李白；能写出“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李白，估计在“烟花三月下扬州"时，定会思绪飞扬，一定会凭着自己的想像:“驾乘东吴万里风，与君共赏西岭雪”吧。

仿佛也看到了“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王维；看到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王维；看到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王维，杜甫“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情景在王维心里应该化作:“清冷西岭雪，寂寞东吴船”了吧。

记得40多年前，当我回四川探亲，在成都驻足，到“杜甫草堂”探古寻幽时，我第一次看到了西岭雪。

恍惚间，一叶小舟行至草堂之畔，小舟里竟载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诗佛王维。

忽有吟诵之声传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杜甫似岁月刻痕的声音，沧桑中饱含着“卷我屋上三重茅”的人间百味 ；“西岭赠我千秋雪，驾乘飞龙上九天”，在李白如狂澜奔涌，字句飞迸的声音里，裹挟着“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不羁与豪情；“空寂千秋雪，孤帆东吴船”是王维的声音，似山间清泉，清润空灵，宛如月光漫过竹林，带着“人闲桂花落”的静谧。

曾经的“窗含西岭”的窗棂，早已融化在那千秋雪中，而今那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带着对古老窗棂的敬意，以无尽的情怀坚守在“千秋雪”的诗意中；

其实杜甫客居成都时，似乎对流经草堂的锦江更情有独钟，他在《怀锦水居止》中写道“雪岭界天白，锦城曛日黄”，我猜想这“锦”应该来自于早已闻名遐迩的“蜀锦”，于是便给世人留下了锦江、锦水、锦城、锦官城的美名。

又是千年过去了，那轮明月依旧年复一年在江上徘徊，它是在怀念这里曾泊“万里船”的繁华，还是在思恋那位与自己情绪纠缠的诗人......

西岭雪与时光交织，让“锦官城”变得灵动而富有韵致。万里船与锦江相依，低语缠绵，仿佛在诉说人生际遇、羁旅乡愁。

越过“西岭千秋雪″的清冷孤傲、满载“东吴万里船”的悠悠情思，这些纠缠着文人们的忧思情怀，已成为永恒的文学意象，“一眼万年”地把我们领进一个又一个的“千秋”。

【时光.岁月】周跃立摄

清冷孤傲的“西岭千秋雪″，为这座充满诗意的城市塗抹上了耀眼的背景色彩。

2025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