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扭动世界的手

艾伯慢游世界

　　第一次来爱丁堡是2019年夏夜，我坐在古堡前的看台上，看过那场举世闻名各国军乐队表演。万国旗飘扬，军乐响彻暮空，处处着力显示着与英格兰🏴󠁧󠁢󠁥󠁮󠁧󠁿不同。

　　这次再来，我用了一整天时间从苏格兰🏴󠁧󠁢󠁳󠁣󠁴󠁿国家画廊出发，一步步走进旧城，脑袋里一直在琢磨；苏格兰🏴󠁧󠁢󠁳󠁣󠁴󠁿号称是大英帝国🇬🇧的发动机究竟有多不同？

　　苏格兰🏴󠁧󠁢󠁳󠁣󠁴󠁿是凯尔特人，英格兰🏴󠁧󠁢󠁥󠁮󠁧󠁿是安格鲁-撒克逊人。苏格兰有着自己语言、法律、宗教、传统，但命运让它与英格兰🏴󠁧󠁢󠁥󠁮󠁧󠁿纠缠在一起，合为“联合王国”。

　　在画廊中，苏格兰贵族肖像露着倔强的神情，他们不是帝国的征服者，他们参与了日不落大英帝国的辉煌，却又被帝国巨大的身影深深掩盖着。

　　18世纪苏格兰“启蒙运动”以爱丁堡和格拉斯哥为中心，汇聚了哲学、经济学、科学、教育、工程、医学等的杰出人物，对整个西方现代文明产生深远影响。

　　爱丁堡大卫·休谟，怀疑主义哲学家，强调经验主义，否定因果绝对性，对现代科学逻辑、心理学与哲学影响深远。他质疑一切宗教迷信活动。

　　他哥们儿亚当·斯密写了《国富论》，其中“看不见的手”正是休谟怀疑精神的经济版本。现代的自由市场、个体利益、社会秩序，也都是从这地界儿走向世界。

　　苏格兰还是帝国工业化的火花塞。詹姆斯·瓦特改良了蒸汽机，彻底改变人类与时间的关系。他们三人就像是思想、制度与技术三根柱子，支撑起一个新时代。

　　当时全球技术含量最高的造船公司在苏格兰格拉斯哥。那条号称永远不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也在这里打造。这条船的沉没也许隐喻着苏格兰的宿命吧。

　　苏格兰另外知名度颇高的是小说《哈利波特》。在爱丁堡旧城区一家咖啡厅里J.K. 罗琳写下《哈利·波特》。上次来，无数年轻人在咖啡厅打卡，无从下脚。

当时本想进去点一杯咖啡，结果是大失所望。里面服务生一副臭脸，爱来不来，你不来有人来。世界大部分热点景点都是这一副嘴脸。现在可好，关门歇业了。

　　电影《哈利波特》好多的场景都是在爱丁堡大学旧校区里拍摄的。爱丁堡大学成立于1582年，400多年来，是英语世界中连续运营的第六古老的大学。

　　中国学生说是去英国留学，其实大多数人都在爱丁堡。根据2022/2023学年官方数据，这一数字为9,080人，听起来有点吓人吧，但这恰好说明家长们懂历史。

　　苏格兰教育体系就是发达，几百年前识字率在欧洲数一数二。这使得他们不仅是被迫害背井离乡去了北美洲，他们还拖家带口地把大学，铁路、传教布道都带了过去。

　　如此骄傲的民族哪能甘居人下？2014年独立公投一下，失败告终。许多人认为历史了翻篇。但其实问题从未解决，独立的民族意愿深睡在潜意识里。

　　而脱离欧洲的英国，也在经历自己的身份裂变。撒切尔夫人曾说过一句让全世界震动的话：“英国对世界最突出的贡献，是成功阻止了欧洲走向统一。”

　　她坚信当世界不被单一权力所统治，人民才可能获得真正自由。一个高高在上的中心，必然孕育霸权；只有制度去中心化，社会才可能真正解放。

　　英国自1215年起就在削弱中央集权：限制国王大权独揽，确立议会主权、保护个人自由。这是这个小岛几经政治动荡之后，自喻为政治文明中的聪明哲学。

　　亚当·斯密反对国家干预市场，休谟怀疑任何权威，瓦特让机器取代人为调配。苏格兰，其实正是英国“去中心文明”的思想源泉与核心力量。

　　苏格兰长期甘居大英帝国体制内并非都是英国强迫统一思想，相反是因为英国允许不同。它的文化被尊重，语言和法律被保留，只是无法左右主权和外交。

　　这种被承认背后仍是权力结构不平等的现实，但在英国政体中实现了长期的差异包容，而且诡异的是这纠缠没耽误大英帝国形成清晰的社会合力独霸全球。

　　日不落的殖民帝国在民族要解放，国家要独立的大势所趋中，一夜之间全部殖民地纷纷独立。虽然某些国家独立后的社会效果不尽如意，但还是自己说了算。

　　而帝国内部的苏格兰民族从未被殖民同化，也没有改变任何自我价值取向，反之还构建了世界的骨架。它像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支撑着英国思想意志的骨血。

　　德国社会学家桑巴特说得好：“人类文明的进步，不在于建立一个万能机构，而在于逐渐摆脱对它的依赖。”苏格兰🏴󠁧󠁢󠁳󠁣󠁴󠁿和英格兰🏴󠁧󠁢󠁥󠁮󠁧󠁿就是这个逻辑的活生生写照。

它是大英帝国的偏远边陲，也是大英帝国文明的灵魂；它既是地方民族，又是全球现代国家制度的核心供体。它不是一个国家，却是国际社会典范，虽然它俩雌雄共体。

世界从来都没有形成大一统的声音，而是一群人并不那么和谐的合唱。苏格兰的“我是谁”，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历史的悬案，而是国际社会发展一直面对的问题。

如果未来的世界仍能多元、分权、平衡共处，那么，爱丁堡的风、苏格兰的问号、那些被主流社会掩隐在背后的名字，才是我们真正的文明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