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回忆录】难忘的知青岁月(文/艾立新)(连载7)

《山城文苑》《影色》编辑部

三，知青们面临的生存危机

1，知青组的炊烟

还记得刚下乡那会儿，我们这群知青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好在上头考虑周全，前半年给我们发放了生活补贴，还配给了口粮。只是这补贴和口粮具体多少、如何发放，我们并不清楚，只听说都下拨到了生产队。

或许正因如此，队里才特意派了人来给我们做饭。那时候，每天到了饭点，饭菜的香气准时飘来，对于劳作一天的我们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慰藉。做饭的的大嫂为人特别和善，总是带着亲切的笑容，把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然而，时光飞逝，半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随着那半年期限一到，做饭的大嫂也完成了她的任务，跟着撤走了。这意味着，我们这些一直养尊处优、从没有做过饭的孩子们，不得不直面厨房，开启自食其力的生活。

起初，面对冰冷的灶台和生疏的炊具，大家都手足无措。但生活的压力容不得我们退缩，只能硬着头皮上。

知青组里的三个女生，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在家里那可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平日里，她们连锅铲子都没怎么握过，更别提生火做饭这种事了，生火的步骤对她们而言，完全是一本未曾翻开的“天书”。

　　那年，我刚18岁，在知青组里算是年龄最大的，于是便被大家推选为组长。虽说我是家里的独子，但好歹也算是个男子汉。幸运的是，自幼我便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持家严谨，家教甚严，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我对做饭的程序略知一二。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也仅仅是知道些理论，从未真正实操过，恰似赵括谈兵，只停留在表面。

面对这一情况，我硬着头皮担起责任，开始给大家分工。女生张翠娥前往屋后的堰塘淘米。堰塘的水清澈见底，她蹲在塘边，小心翼翼地将米在水中淘洗，时不时溅起晶莹的水花。与此同时，最小的女生马承萍在灶前努力生火，对着灶膛吹气时，烟灰呛得她直咳嗽，小脸憋得通红。杜丽君则前往菜地，挑选着新鲜的蔬菜，在翠绿的菜畦间穿梭忙碌。

男生们也没闲着，前往队里的稻场上，一人扛起一捆棉柴，大步流星地往回走。那棉柴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我们这次特别的尝试加油助威。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那顿今生都难以忘怀的午餐终于有了雏形。打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饭虽说有点夹生，锅底还结了一层厚厚的糊锅巴。再看那炒好的菜，由于缺油少盐，色泽暗淡，尝上一口，淡而无味。可即便如此，这毕竟是我们齐心协力、亲自动手做出来的第一顿饭。大家围坐在一起，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笑容，可在这笑容背后，又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高兴的是，我们成功迈出了独立生活的第一步；苦涩的是，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是艰辛与不易 。

　　起初，自己动手做饭这件事，对我们这群知青来说，充满了新奇感与挑战欲。每一次尝试新菜品，每一次成功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都能让大家兴奋不已。可日子就像车轮，转着转着，这份新鲜感便如清晨的薄雾，被生活的暖阳渐渐驱散。人的惰性，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开始缠绕生长。

要知道，我们不过是一群刚刚离开家的孩子。在家时，衣食住行皆有父母操持，猛然投身下乡的艰苦生活，无论是体力上，还是毅力方面，都脆弱得如同薄纸。女生们起初还满怀热情，努力地操持着每日三餐。她们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一度成为知青点的温馨画面。然而，时间是最无情的考验者，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她们纤细的肩膀再也扛不住这份重担，纷纷感到力不从心。

这其中的缘由，可不单单是因为对做饭这件事感到厌倦。毕竟，每天重复着洗菜、切菜、生火、做饭的流程，再有趣的事也会变得枯燥乏味。更为要命的是，粮食和油盐酱醋的供应出现了严重问题。曾经的储备逐渐见底，新的补给却迟迟未到，断供的危机如同一朵巨大的乌云，沉甸甸地笼罩在我们心头。

　　当时的我们，与社员们一样，只能依靠不多的返销粮和年底分配的余粮艰难度日。可别忘了，我们正处在身体飞速生长的关键时期，饭量大得惊人，肚子总是很容易就饿了。每天高强度的劳作，更是让饥饿感如影随形。大家常常在田间地头，望着远方，满心期待着能有一顿饱饭。

老话说得好，“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着空荡荡的米缸和调料罐，就算女生们有再高的厨艺，也无计可施。日子一天天过去，断供的危机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终于，在身心的双重疲惫之下，女生们无奈地选择了罢厨。厨房的灶台渐渐变得冰冷，曾经的烟火气息消散殆尽，只留下一片寂静与迷茫，我们的生活也仿佛陷入了僵局，不知该何去何从 。

2，知青断粮的窘境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生活的重担如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我们这些知青的肩头。地里的收成微薄，储备的粮食早已见底，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向生产队求助。

说实在话，当时社员们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在青黄不接的时节，匮乏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大家的咽喉。有些人家中，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窘迫境地，大人孩子只能饿着肚子，眼巴巴地盼着新粮收获。

好在队长为人善良，对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知青颇为照顾。他特意叮嘱仓库保管员老爹，时不时从仓库里拿出些杂粮给我们救急。可这位老爹，每次面对我们时，脸上总是挂着极不情愿的神情。他那紧皱的眉头，仿佛刻着对我们深深的不满，每次把杂粮递过来时，动作都十分生硬，嘴里还时常嘟囔着，能看出他心里是八百个不乐意。在他眼中，我们这些知青或许是打乱他们原本生活节奏的“外来者”，对我们成见满满 。 但即便如此，在队长的关照下，这些杂粮还是一次次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让我们在艰苦的知青岁月中，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温暖。

　　随着时间的车轮缓缓转动，生产队的日子也愈发艰难起来。那些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储备粮，在一场接一场的天灾与人祸的冲击下，常常面临空仓的窘迫。哪怕是平日里足智多谋、事事都能想出办法的队长，此时也只能徒叹奈何，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疲惫，对我们的困境爱莫能助。

每当这种绝境降临，饥饿的阴影便如潮水般将我们彻底淹没。为了不被饥饿吞噬，我们这些知青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无奈地选择回家避荒。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那漫长而又熟悉的归家之路，心中满是苦涩与不甘。

起初，知青组里大家还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可随着一次次缺粮危机的出现，回家避荒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知青组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在家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曾经充满欢笑与梦想的知青宿舍，如今时常冷冷清清，只剩下风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3，擅闯公社食堂

在那段饥肠辘辘的艰难时日，我们都在为饱腹寻找机会。有一次，知青点的粮食彻底告罄，米缸见底，颗粒无存。连续饿了好几顿后，大家饿得头晕眼花，浑身发软。我实在无法忍受这饥饿的折磨，便心急如焚地约上了其他几个知青组的伙伴，决定一起前往公社寻求援助。

彼时，太阳高悬，炙烤着大地。我们一行十余人，顶着烈日，沿着蜿蜒崎岖的乡间小路，脚步匆匆地朝着公社所在地赶去。脚下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汗水湿透了衣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焦急，但饥饿带来的紧迫感让我们一刻也不敢停歇，就这样咬牙坚持着步行了十多里路。

抵达公社时，正巧赶上公社召开扩干会议。我们运气还算不错，大队里的所有队长都齐聚在此。已到午饭时间，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我们，看着公社食堂的方向，眼中满是渴望。只见参会的干部们正陆陆续续地走进食堂，准备就餐。

　　饥不择食的我们，顾不上许多平日里的规矩与矜持，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传递着坚定与决然，然后一拥而入食堂。进门后，径直走向靠边的一张桌子，“哗啦”一下坐了下来。此时此刻，我们实在是饿到了极点，什么都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筷子，端起盛满饭菜的饭碗，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饭菜的香气在舌尖散开，可我们根本无暇细细品味，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恨不得将所有食物一股脑塞进肚子里，缓解这如影随形的饥饿感 。

当我们这群饥肠辘辘的知青风卷残云般在食堂开吃时，原本秩序井然的食堂餐厅瞬间炸开了锅。参会的干部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投来诧异目光，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眼中，我们这群知青穿着奇装异服，头发凌乱，与衣着相对齐整、正襟危坐的参会干部们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大家本以为这是一场按部就班的工作餐会，却没想到被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打乱了节奏。

毕竟，在那个相对讲究规矩与秩序的年代，擅闯公社机关食堂、未经允许就霸占桌席自顾自吃饭的行为，无疑是对既定秩序的公然挑战。我们的举动不仅让干部们感到意外，更让他们觉得威严受到了冒犯，毕竟这严重影响了会议后续的顺利推进。

刹那间，食堂门口闪过几道身影，原来是几个佩戴红袖章的民兵。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平日里肩负着维护公社秩序的重任。此刻，他们满脸怒容，脚步匆匆，大步流星地朝着我们的桌子冲了过来。为首的民兵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到桌前，便大声呵斥道：“你们这群知青，太不像话了！这是能随便来的地方吗？赶紧给我离开！”说着，便伸手要拽离离他最近的知青。其他民兵也纷纷围拢过来，摆出要把我们强行赶走的架势 。

在那特殊的年代，知青下乡浪潮中，命运的轨迹千差万别。招工回城的名额犹如凤毛麟角，许多知青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了希望。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那些没能等来招工机会的知青，仿佛被命运的列车无情抛下，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迷茫。渐渐地，一部分人开始自暴自弃，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他们成群结伙地游荡在乡村的大街小巷，往昔眼中的光芒被戾气取代。稍有不顺心，便大打出手，一言不合就聚众斗殴。或是无端寻衅滋事，在集市上搅得鸡飞狗跳，对街边摊位肆意破坏，全然不顾他人的惊恐与愤怒，在村子里横行霸道，仿若无人之境，所作所为简直无法无天。这些不良行径在十里八乡迅速传开，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提及这些知青，村民们无不胆战心惊，一些地方甚至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久而久之，很多人对知青都避之不及，远远瞧见知青的身影，便赶忙绕道而行。

　　这一幕，也在公社食堂里上演着。当我们这些知青贸然闯入，自顾自地吃饭时，食堂里的干部们虽面露不满，却都不愿轻易招惹我们。他们深知部分知青的莽撞与冲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纷纷选择一声不响，只是坐在一旁，眼神冰冷地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在这时，紧张的气氛陡然升级。我们当中有个性格莽撞的知青，大家都叫他二愣子，平日里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看到为首的民兵对我们恶语相向，言辞间满是轻蔑与不屑，他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只见他“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都被震得跳了起来。紧接着，他猛地站起身，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那民兵，撸起袖子，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一股狠劲，大有要和民兵一决高下的势头。整个食堂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

4，初识书记李长春

剑拔弩张之际，食堂里的空气仿佛都因弥漫的火药味而变得黏稠。众人都屏气敛息，目光紧紧胶着在剑拔弩张的双方身上，一场激烈冲突似乎一触即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人群中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位身形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他身着朴素却整洁的中山装，操着一口浓浓的沙市话，声音洪亮而有力：“都散开，都散开！这是在干什么！”，抬手间便遣散了那些围着我们、严阵以待的民兵。

一时间，大家都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投去好奇的目光。这时，一位工作人员赶忙小跑过来，向我们介绍道：“这是咱们区政府的领导李长春同志，知青工作正好归李书记管，你们有啥事儿，都可以跟李书记讲讲。”

李书记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眼神中透着温和与关切，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我们心中的警觉与敌视。在这亲切氛围的感染下，我们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详细地讲述了我们从下乡以来的种种艰辛，以及当下所面临的食不果腹的窘境，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对改变现状的急切企求。

　　李书记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微微点头，神色随着我们的讲述愈发凝重。听完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责与忧虑。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沉重又诚恳地说道：“是我工作没做到位啊，竟然不知道咱们知青同志们现在的处境如此艰难。这是我的失职！” 随后，他目光坚定地看向我们，郑重承诺：“大家放心，我一回区政府，就马上向县知青办反映情况，一定会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李书记转身叫来我们大队的周书记。他拉着周书记走到一旁，神情严肃又认真地叮嘱起来：“周书记，这些知青孩子们都不容易，现在他们已经断粮了，情况刻不容缓。你回去后，马上从大队的救济粮里，给他们拨出一些粮食指标。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眼下的燃眉之急给解决了！”周书记连连点头，应下了这份嘱托，并保证明天上午到位。

听到大队周书记明确答复，一定会按照李书记指示，尽快从救济粮里给我们拨出粮食指标，解决当下的吃饭难题，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劫后余生般的欣喜与感激。随即，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向李书记，身子前倾，深深鞠躬。我弯下腰的那一刻，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感动，这一躬，饱含着对李书记及时帮助的感恩，也承载着对未来生活燃起的新希望 。

“谢谢李书记！”大家齐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后的颤抖。李书记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我们不必如此客气，那笑容如春风化雨，暖人心扉。

虽说得到了粮食的承诺，但此刻我们的肚子依旧空空如也，饥饿的感觉如影随形。眼前这桌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对我们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诱惑。稍稍平复心情后，我们也没再客气，再次拿起碗筷。这一次，大家虽没有了初入食堂时的慌乱与急切，但进食的速度依旧很快。不一会儿，只见餐盘里的饭菜就像遭遇了一场猛烈的风暴，被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每个人都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有人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仿佛要将这来之不易的饱腹感牢牢记住 。

(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