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折纸花到真烟火

真相破晓者

<br> □ 夏梦洁<br><br>  二十八年,我一直保持随手记录、写作的习惯。渐渐,一篇篇小文开始在单位内刊、城里小报、杂志扉页铅印出来,有一种囫囵吞枣的快感。<br><br>  我私以为小文是一种推介,推介好看的景儿、有趣的事儿,兜售点儿美好给大家看。有时,一股脑的激情能够支撑我把瞬间的灵感亦或积攒的感悟写得煞有介事。<br><br>  就这么写、这么刊发,渐渐我发现这些“美好”过于格式、趋于类同,这些“推介”未经过多审慎、在笔下来得太容易,对此我很困惑。<br><br>  一次和友人闲聊时谈起此事,他向我提问,更加深了我的困惑。他是爱看书但不写作的人,比起自以为是“一股脑”输出的我,他更爱用批判思维去“辩证性”输入。他指着酒吧台在暗光下折射得绚丽无比的背景墙说,你写这墙漂亮,我相信我现在眼里看到的漂亮更生动;他又指了指站在吧台后面的调酒师说,你写他很努力,我觉得我现在接过他调的酒再说声谢了,对他本人效用更大。<br><br>  是的,没错。我应该写什么、怎么写。<br><br>  缘此,这几年我写得极少,即便偶尔提笔,我也会思考——下笔到底表达什么,是不是一定需要表达。而思考是件极痛苦的事儿,大多时候写至一半竟默默然地把笔放了下来。这似乎成了我近年来心中难消的郁结。<br><br>  然今日下班,走到体育馆拥挤嘈杂的十字路口,被路边一阵沙哑却不遗余力的歌声吸引。转头,只见那人顶着褪尽颜色的头盔,看不清脸,醒目的黄马甲背上印着更醒目的荧光字“一城飞跑”,他半蹲在简陋的摩托车旁,正用简陋的尼龙绳将盛着重物的袋子绑在车身两侧。他一手扯着绳子扎紧、一手反向使劲撑着车身,两只白手套褪成灰色泛着隐黑,每侧身向后用一次力,袋子就被勒得更紧,身子也微微颤动。“笑也好,哭也好,今天就是明天最好的陪伴。”这句《小美好》的歌词,从他头盔里传来的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他捆绑完货物直起腰杆,舒展地再唱了一遍“笑也好、哭也好,今天就是明天最好的陪伴。”这里没有舞台,没有幕布,没有背景光,他的周围车水马龙、灰尘飞扬,像偌大城市街景被卷起的一角。而我转头成了误入的观众,简直不能不感动,也简直不能不美好。<br><br>  忽然想到梁晓声的《人间处方》中《大众的情绪》一文,他讲“文化”,讲“当下某些文艺门类不要说人文元素少之又少,连当下人间的些微烟火也难以见到了,真烟火更难以见到。”<br><br>  恍然大悟,从前文字不经思考、不究根本,只以风月消愁、以浮华饰苦,那些堆砌的词句便成了纸折的花,看似鲜活,却触手即碎。文字无错,当文字凑成文章,写作之人责任就大了。<br><br>  写,就坦坦荡荡写真烟火,澄澄明明写真人世,让角落里蜷缩的真相舒展,让迷雾中藏匿的隐痛显形,让阴影下小心翼翼的生长袒露出来。让文字如檐下暖烛慰藉抚平创伤,笔墨化作清溪涤尽淤塞的泥沙。美好原本不缺,缺的是以平视的姿态书写文字,若能触及根源,那些人世间的“美好”便可借着墨色与温度悄然绽开,如同深夜里一盏不灭的灯,照亮每一个平凡却真实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