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破 土

梅雨

文:梅雨

图:自拍

那年秋天我中专毕业，一纸调令将我分回故乡所在的县团委。年轻的心盛着整个春天的憧憬，却在推开单位办公室门的刹那，撞碎在冷硬的现实上。领导和同事案头的茶杯热气氤氲，我不过是替他们添水时掠过的影子；同事们出游的笑声飘向远方，我认真地守着静默的电话，生怕漏掉一个重要的通知，如一只不会说话的瓷瓶。

打水、扫地、替人值守，这些琐碎的日常填满了我的日子。唯有下乡调研时，别人不愿意去，我才有机会触摸到真实的生活。在乡野的风里，没有吃住的地方，我和乡团委书记的家属挤在土炕上，帮着看孩子、做饭，在灶台腾起的烟火气里，在乡间小路的晨露和暮霭中，丈量着土地的温度。那些沾满泥土的脚印，那些与乡亲们共沐晨露、同披星辉的日子，悄然孕育着改变的力量。

转机在第二年春天悄然降临。年初工作会议上，我像枚突然被启用的齿轮，在筹备组里飞速转动。攥写、印刷材料，通知会议、搬运奖品、布置会场，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兴奋胀满胸腔，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可会议余温未散，我又被指派下乡包村落实县里的小麦套种玉米任务。从机关到田野，本就出生农村的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土地，在田间地头的泥泞和汗水中，书写着青春的日记，却不知命运的伏笔早已埋下。

六月的蝉鸣撕开暑热时，县妇联的老大姐骑着自行车闯进我的生活。她说，“七一”县里七部委要举办歌咏比赛，需要一位女主持，县里电台的女播音员个头和气质与男播音员（主持）不搭，之前见我在团委的几次活动中演讲过，感觉条件适合就推荐了我。我虽没有做过主持，但心里铆着一股劲，坚信自己能行。老大姐带来的不只是信任，更是命运抛来的橄榄枝，我一定要抓住。

经过精心准备，站在礼堂的聚光灯下，千双眼睛化作汹涌的浪潮，而我攥紧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紧张感如同被阳光晒化的晨雾，化作沉稳的台风漫过全场。当最后一句主持词落下，掌声如雷，礼堂穹顶的水晶灯也突然变得格外璀璨。我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筹备会时在材料堆里熬夜、下乡时在烈日下流汗、接受新任务反复核对比赛流程表和熬红双眼修改背诵主持词、反复彩排掐时演练的场景一一掠过脑海，此刻那些琐碎的时光都化作掌心里发烫的光——原来属于我的舞台，从来不是某个聚光灯下的瞬间，而是从下乡第一天、筹备组第一份文件开始。我知道，属于我的舞台真正展开了。

此时，县团委的人事更迭，恰似命运的神来之笔。新领导看到了我在聚光灯下的光芒，也看到了我在田野里的踏实。从被冷落的新人，到委以重任的骨干，我终于破土而出，在共青团的沃土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芳华。

多年以后，回想那些被冷落的时光，那些奔波的岁月，原来都是生命给予的馈赠，让我在破土的那一刻，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与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