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香岁月

简单

清晨的小米粥里浮着几瓣暗红的枣肉，袅袅热气模糊了白瓷碗的边沿。忽然想起老屋门前的枣树，像被时光的钓竿勾住了记忆，那些沉淀在岁月深处的甜，就这样泛着涟漪漫上心头。

巷尾那座青砖围就的院子总飘着柴火香。三棵枣树斜倚在土墙边，枝桠在风中画出遒劲的墨线。腊八那天，我总要把熬得浓稠的八宝粥晾到温热，踮着脚往树皮皲裂的"嘴巴"里送。母亲说枣树也是有灵气的，吃了腊八粥便肯把甜意攒进年轮。树影婆娑里，我仿佛看见褐色的树皮翕动着，将黏稠的祝福慢慢咽下。

待到中秋，枝头果真缀满玛瑙似的果子。晨露未晞时去摘，枣子还沁着夜露的凉，咬破薄脆的果皮，甘冽的汁水便顺着指缝流淌。母亲挎着竹篮在树下笑，阳光穿过叶隙，在她粗布围裙上洒下碎金。那时不懂，原来最甜的枣子，是要用三百多个晨昏慢慢酿成的。

枣香浸透四季光阴。熬粥时撒一把暗红云霞，米粒便裹上琥珀色的甜；蒸馒头时嵌几粒枣肉，蒸汽里都是蓬松的暖意。最难忘是炒面香飘的深秋，晒干的红枣瓣与花生、芝麻在铁锅里翻腾，混着新碾的麦香，被石磨碾成赭色的沙。滚烫的米粥浇下去，氤氲雾气中，母亲搅动木勺的剪影，和着柴火毕剥声，在土墙上跳成温暖的皮影戏。

前年回乡，老枣树还在原地婆娑。枝桠间悬着的铁皮罐锈迹斑斑，那是幼时存零嘴的"百宝箱"。树皮上深浅的沟壑里，是否还藏着那年我喂它的腊八粥？母亲新剪的窗花贴在玻璃上，鲜红的枣子图案映着雪光，恍惚还是三十年前的光景。

窗台上的玻璃罐里，晒干的枣瓣正与陈皮细语。抓几粒含在口中，那抹穿越时光的甜，依旧能在某个清晨，撞开记忆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