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闽水

<p class="ql-block">母亲是在2010年秋天的一个温和的夜晚离开我们的。母亲去世前的几个月,我们兄弟姐妹们侍候在侧,我们一汤匙一汤匙地为她喂食。母亲有时会不耐烦地推开汤匙,我们含着泪水对她说:我们小时候您一汤匙一汤匙把我们养大,现在是轮到我们一汤匙一汤匙喂您的时候,您也乖乖吃下吧。母亲这才满意地吞下我们所喂的食物。其实,我们这小小的返哺,怎报答得了母亲养育我们的大恩。真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p><p class="ql-block">母亲姓郑,名贵厝(旧社会农村女性多以居住地为名),是上世纪的1919年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民家里。在那社会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她从小就吃尽了苦头,哪里有住过什么富贵的大厝?这名字是她16岁嫁给了我父亲后才起的。因为她端庄贤淑,又笑容满面,父亲娶她时花了较贵的彩礼,就戏谑为贵厝。</p><p class="ql-block">我父亲排行第三,人称“三叔”,母亲便成了“三婶”。自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嫁到我家后,便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她勤劳俭朴、乐观开朗、善良慈祥;她把一生的心血和精力都奉献给我们这个平凡的大家庭。</p><p class="ql-block">母亲一生生育了十多个孩子,但养活成人的只有我们七个兄弟姐妹。在那社会经济极为困顿的年代里,培养这么多孩子的成长成家立业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看看现在的社会,许多年轻人养育一二个孩子就感觉负担沉重,压力山大。想想母亲当年为了我们儿女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呀。</p><p class="ql-block">据堂嫂讲,母亲在生育我二哥的第三天便到田里劳动。那时我父亲被抓去当壮丁,恰遇农忙季节,田里的功夫又耽搁不了,她只能拖着产后极其虚弱的身体去地里耕作。有一年龙眼成熟季节,又遇上刮台风、下大雨,母亲前胸绑了一条围裙,背后背了未满周岁的我三哥,手扛一架长过二丈的竹梯子,在风雨中爬上近二丈高的龙眼树采摘龙眼。那场景,连男人都怕呀。母亲生我弟弟的那一年(上世纪的1960年),一直在家乡的一座水库工地上劳动,直到临分娩前肚子痛了,才挣扎着虚弱的身体回家生产。其劳苦艰辛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堂嫂说:你母亲年轻时生活真苦啊。那时我父亲在外地当壮丁,孩子们又小,家里就她一个主劳力,真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虽然你母亲非常勤劳,但却“三饿两吃”(家乡方言,意为吃二餐饿三餐),地瓜当主食也不够吃,有时连地瓜渣煮粥也吃不饱;偶尔有煮米粥也是见水不见米,都是“洪湖水呀浪打浪”。</p><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已是解放后的六十年代),每当收成季节,生产队分配粮食时,我们家因为“多子女困难户”劳动工分不够而不能分到应得份额的粮食,母亲常常泪含眼眶,那难于言表的伤心表情我终身无法忘记。</p><p class="ql-block">记得小时候,我常看见母亲坐在厅里一台古老的织布机上,左一梭子右一梭子不停地织着麻布。那个年代,我们兄弟姐妹们的衣服大多是母亲自己织布和裁剪制作的。她为了儿女们有衣穿,即使是酷热的夏天,她浑身是汗;即使是冰冷的冬天,她手脚冻麻;但那飞舞的梭子从不因天气的变换而停止穿行。看着织布机上的麻布一寸寸延长,她那虽显疲惫却有精神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p><p class="ql-block">我永远无法忘怀母亲对我关怀备至的那一幕幕:</p><p class="ql-block">那是夏天炎热的夜晚,在老家门口的大埕上,我那时还小,躺在一张竹榻上乘凉,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母亲不断地挥舞着一把芭蕉扇为我驱蚊扇凉。她不顾自己的闷热与劳累,把慈爱的清风徐徐扇在我的身上,扇进我幼小的心里。</p><p class="ql-block">我上学后,尽管当时生活十分困难,母亲也想方设法为我补充营养。早餐前,她会用自家养的母鸡下的蛋冲米汤让我喝(那时家里的鸡蛋大都是拿去卖钱换生活用品的,米汤冲蛋算是奢侈营养品了)。她那时可能已是饥肠辘辘,但她却把最有营养的食物做给孩子吃。我喝下的不仅是那时的蛋汤美味,我喝下的是母亲为了我的成长而操心操劳的伟大的母爱!</p><p class="ql-block">我工作后,每次回家看望母亲,她都要煮两个水煮蛋让我先填肚子(先让客人吃两个水煮蛋是我们家乡热情待客的礼节)。我每次都说我不是客人且肚子不饿,劝母亲不要煮了,或把煮好的蛋分一个给母亲分亨,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望着母亲头上的白发和爬满皱纹的脸庞,我常常眼含泪花,鸡蛋吞在肚子里,心却翻滚起波澜:敬爱的母亲,您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为我着想,为我操劳;您的恩情比海深,比太阳暖,我要如何报答您呀!</p><p class="ql-block">母亲的晚年应该是幸福的。儿女们成家立业后,家里的条件好起来了。我们尽量提供充足优渥的经济条件和生活条件让她安享晚年。儿孙们常常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回家孝敬她老人家,她高兴得常常哈哈大笑。但她还是那样勤俭朴素,那样克己爱人。我们买的好衣服她只会逢年过节才穿,我们拿的钱她从来不会乱花;但她看到乡里有举办善事,她都会慷慨捐助;看到村里有困难的乡亲,她都会奉献一份爱心。我四哥有时不解,会唠叨:“母亲,你自己不舍得花钱,帮别人却很大方呀”。我就会劝阻他:“只要母亲开心,我们就该顺着她吧。”</p><p class="ql-block">晚年的母亲也有幸住上了新厝。老家的旧房子经过批准翻建成五层钢筋砖混结构的套房。一层除厅堂外,还分隔了五个房间,我们兄弟五人每人各分一间。没抓阄分房前我就声明,我的房间让母亲居住养老。因为在家兄弟中我排行最小,抓阄也是最后一个抓;但结果我却抓到了最大的一个房间。三嫂开玩笑说:可能是我们父亲在天上有灵,安排一间大的房子让母亲居住。母亲笑嘻嘻地说:“我有福气呀”。她虽然没能住上富贵的大厝,但总算圆了住新厝的一个心愿。</p><p class="ql-block">但人生无常。母亲在2010年夏天的一次出门时意外摔倒了。我们急忙送医院诊疗。医生诊断后说是臀部股骨粉碎性骨折,需要动大手术换股骨。兄嫂们怕母亲高龄受不了大手术的疼痛折磨,最终决定用牵引固定骨位的保守治疗。但天不佑人,母亲在摔倒三个月后便驾鹤西去了。母亲的离开,让我伤心欲绝;我一直耿耿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魄力决定让母亲动手术治疗,以致于失去了拯救母亲的最后机会。我的精神恍恍惚惚了大半年之久,睡不安稳,食不甘味。敬爱的母亲,您为什么不多与我们相伴几年,让我们返哺您的养育之情,让我们报答您的养育大恩!</p><p class="ql-block">母亲去世已经快15年了。15年来,我常在睡梦中与母亲相依相伴。我知道王羲之早就描述过:人生”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但自己最敬爱的母亲的离去,我却怎么能释怀?怎么能不思念呢?</p><p class="ql-block">母亲,我祈祷您在天国安祥幸福!</p><p class="ql-block">母亲,我会终身怀念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