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搐鼻骡子”尹根富

(塞北豫翁)丁作义11759369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个人体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仅仅是锻炼了身体,增强了抵御外来风险的肌能,也提高了克服和战胜困难的勇气。通过生产劳动和与社员们的交往,走进他们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增长了知识,磨砺了棱角,丰富了人生的阅历,对和不同性格的人相处和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矛盾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比如社员尹根福在短时间内思想和性格的转变,就刷新了我的认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和尹根富的初次接触,是在一块劳动中。那是六九年的春季,我刚到七队不长时间,一天早晨,队长在派工时说:“开春了,到了收拾菜园子的时候,两边的水渠都要挑一挑,老兰那里得去两个人。”说完,就看着我说:“丁知青,你跟上老兰去吧。”我立刻回答:“好!”他接下来又说:“还得去一个……”话没有说完,就见尹根富举起手说:“队长,我去。”祁队长瞥了他一眼说:“你去干啥?”“去干活啊,同样是农活,我怎么就不能去?”队长沉思片刻说:“好,那你去吧。”又说:“老兰,你可给我看好了,如果他偷奸耍滑,今天不给他记工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俩扛着锹,跟在兰广厚身后,到了菜园子,老兰让尹根富挑西边的渠,要我跟在他后面挑东边的渠。由于两条渠相距较远,我们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从兰广厚的嘴里,我这才大致了解了尹根富这个人的情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杨郎七队,所有姓尹的成分不是地主就是富农,唯独尹根富是上中农。他家的成分虽好,但尹根富本人却不争气,他的父母老年得子,小时候惯着护着,慢慢长大,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硬生生的把老俩早早气走。直到现在,一身的坏毛病有增无减,人见人烦,硬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光棍一条。社员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搐鼻骡子”,意思就是身强力壮,死皮赖脸,好吃懒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跟在兰广厚身后,卖力的干着,不大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他看见我这个样子,就说:“干这种活不能着急,要慢慢地一下一下的来,干的猛了,你一会儿就把力气用完了。要不,我招呼一下尹根富,咱们缓一会。”话刚说完,就听见尹根福那边传来一阵阵“哎吆,哎吆”的声音,就对我说:“你先坐在这里缓缓,我过去看看‘搐鼻骡子’又要耍啥花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兰广厚过去了一会儿,就招呼我说:“丁知青,你过来一下。”我放下铁锹跑过去一看,只见尹根富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双手捂着肚子爬着那里,嘴里“哎吆、哎吆”的叫个不停。兰广厚说:“丁知青,看来这家伙真的是病了。”我说:“那就赶紧送卫生院吧,我回队里拉车子。”兰广厚说:“好,你去吧。”我紧跑慢跑地回到队上场院里,拉上一辆架子车就赶到菜园子,生拉硬拽,把尹根富扶上架子车,我拉起车子说:“兰叔,您不用来回跑了,我一个人把他送过去。”兰广厚说“你一个人能成吗?”我说:“您放心吧,没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的拉着架子车进了公社卫生院大门,迎面碰见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看着问:“那个队的,这是怎么了?”我说:“我们是七队的,这个社员生病了,过来看看。”他噢了一声,喊来了一个女护士,交代说:“先把他扶进病房躺着,我马上过来。”我和那个女护士搀扶着尹根富走到病房里,让他躺在一张床上,紧接着那个医生就进来了,翻开尹根福的衣服,拿着听诊器在肚子上听了听,又交叉手指左右敲了敲,对我和女护士说:“急性阑尾炎,你先给他打个止疼针,我去开处方,输液。”女护士说:“好的,院长,我这就去。”打过针后,不大一会儿,尹根富就不叫唤了,那个女护士拿了个瓶子进来,挂在床头的一个铁钩上,梳理好管子,就开始给尹根富扎针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坐在一边,看着女护士扎好了针,就问:“输液的时候,还要人看着吗?”她回答:“是要人看着,病人要是出现不舒服的情况,得马上去叫医生过来。”我答应了一声,问到:“请问你这里有什么书,能借一本让我看看吗?”护士看了我一眼,问到:“你是知识青年吧?”我说:“是,在杨郎七队。”她转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她进来递给我一本书,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野火春风斗古城》,让我喜出望外,赶忙连声说:“谢谢姐姐!”她莞尔一笑说:“你慢慢看吧,要有啥事,就喊我,我就在隔壁的屋子里。”液体输的很慢,一瓶一个多小时还没有输完,护士说还有一瓶。我靠在旁边的一张床上,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小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的时间似乎快了很多,一瓶液体还没有输完,就到了中午,我正在想着吃饭问题怎么解决的时候,突然看见在杨郎街上居住的社员何一民扛着锹走了进来,我赶紧站起身,问到:“何姨夫,您怎么过来了?”他说:“老兰给我说你在这里照顾尹根福,晌午肯定回不去,和你姨娘说好了,一会你到我家吃饭。”我说:“那太麻烦姨夫姨娘了。”他说:“有啥麻烦的, 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情,就这样,我先回去帮忙弄饭,你一会过来就成。”我跟着他走出门去说:“姨夫,也给尹根富带点吧,他也没处吃。”他摆摆手说:“好、好,我回去给你姨娘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瓶液体挂上后,我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给尹根富交代了几句,又到隔壁房间里和护士打了个招呼,出了卫生院来到何一民家,他老伴看见我进门,就说:“丁知青来了,饭也刚刚好,正想让你姨夫去叫你呢,赶紧进屋坐。”我进去后往炕桌上一看,是豆面馓饭,一盘拌酸白菜,一盘炒鸡蛋,姨娘给我盛了一碗饭说:“丁知青,姨娘这里也没啥好吃的,你将就吃点。”我说:“姨娘,这么好了,还要什么,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何一民坐在炕上招呼:“不说了,赶紧上来,吃饭”。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吃完后,姨娘拿来了一个老碗,盛了大半碗馓饭,往上面拨了些酸菜,用毛巾包上给我递过来,看我没有伸手接,就说:“咋的,还真要炒鸡蛋?”我说:“姨娘,给点吧,也让他吃点好的。”她把头转向老何,只见何一民拿掉嘴上的烟袋,哈哈大笑着说:“我就说了,丁知青一定会给‘搐鼻骡子’要炒鸡蛋的,你还说不会,这下信了吧!”姨娘又转头看着我说:“丁知青都开口了,你的面子姨娘绝对不能驳。”解开碗上的毛巾,往饭上拨了几块鸡蛋,又对着剩在盘子里的鸡蛋看了看,一下子全部倒到碗里说:“都给他,既然要给这个坏怂吃,就让他吃个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医院,看见尹根富坐在床上抠着手指甲,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房梁,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瓶子里的液体也不多了。就解开毛巾,把饭碗和筷子递给他说:“尹叔也饿了吧,赶紧趁热吃吧。”他接过碗筷低下头往嘴里扒饭,我突然看见他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的掉进碗里,我感到有些奇怪,但也不好问他什么,就坐在一旁看起书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回到牛玲家,说了陪尹根福看病的事情,牛玲瞪着眼睛撇着嘴说:“你说啥,你何家姨娘给尹根富吃炒鸡蛋了?”我说:“是啊,是我给送过去的。”她转过头来:“妈呀,真是太阳达西边出来了!”我迷惑不解,她看我这个样子,接着说:“在七队,你何家姨娘最最讨厌、最最看不上的就是尹根福。”我心头一颤,难怪尹根福在吃饭的时候流眼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农活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面向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七队所有的农活中,清理猪圈,是一项繁重、脏臭、最没有人愿意干的活,所以,无法派工,只能是每家每户轮流。这天早上,队长在派工时说:“老何啊,今天该你们清理猪圈了。”何一民那边答应着,我说:“队长,让我去吧,何家姨娘就不要去了。”队长说:“那不行,你是回族,我让你去清理猪圈,让大队领导知道了,还说我在故意欺负你呢。”这时,尹根福举起手说:“队长,我去顶替老何家的。”队长说:“你听清楚没有,这是去清理猪圈?”他说:“队长,听清楚了,我去!”队长说:“那好,你去,完成后让老白检查检查。”我看了看何一民,只见他从袖筒里伸出大拇指,笑着对我晃了晃。派完工后,我跟在队长的后面走,只见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说:“唉,他妈的,‘搐鼻骡子’日了怪了,太阳还真的从西边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清晨,天蒙蒙亮,正在熟睡中的我被“刷、刷”的扫地声惊醒,我心里十分奇怪,平常,队部的这个小院子是安排四类分子轮班打扫的,一个星期一次,今天应该不是打扫的日子。我坐起身,眼睛对着窗户纸的破洞向外望去,呀!竟然是尹根福,只见他一边清扫,一边把散落在各处的农具往一起归拢,一会儿功夫,一个清爽、整洁的环境就出现了,他的这番操作,比四类分子强多了。祁队长过来派工,把院落看了又看,一脸的迷惑,我就把这件事给他说了,他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嘴里说:“又是‘搐鼻骡子’,真是出了鬼了。”原来,自从那次从公社卫生院看病回来后,尹根富像变了个人似的,凡遇到脏活累活,他总是第一个举手报名,在劳动中也是不辞劳苦,善始善终,从不让领工的人挑出任何毛病。社员都在私下里议论说,奇了怪了,这还是过去的“搐鼻骡子”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浑身坏毛病带了几十年的人,因为一次看病的陪伴,一碗有炒鸡蛋的豆面馓饭,让他想到了什么?感悟到了什么?我无法去猜测他的心理活动,不得而知。但这种从头到脚的彻底改变,让人始料不及。这件看来极不符合人性规律和逻辑的事情,可就在尹根富身上真真实实的发生了,而且展示的是那样的迅速生动,那样的脱胎换骨,那样的让人刮目相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图片选之网络,感谢作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