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文:村口</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05650968</p><p class="ql-block">素材来源:清•潘纶恩《道听途说》</p> <p class="ql-block">无锡有个姓陈的尼姑,法号定缘。年龄十六岁,容貌和技艺在当时首屈一指。然而她声价很高,很难亲近。如果不是贵公子,根本不能进入她的精舍。有个乌观察( 清代官职,其职责是考核政务、维护地方治安等,对所属地区的府、州、县官员进行监督和管理) 的弟弟乌外翰,年轻英俊,衣饰车马都非常华美。乌外翰结识了定缘,在她那里流连了几个月才离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定缘感到心情恍惚不快乐,每次吃饭就恶心,月经也再次推迟。恰好她的嫂子来了,定缘就对嫂子说:“嫂子你年近三十,还没有子嗣。我近来似乎有怀孕的征兆,出家人哺育孩子不太雅观。嫂子你何不假装怀孕,等我临产时,你替我抚养孩子,这不就好像是你自己生的儿子一样吗?”嫂子听从了她的话,等到孩子出生后就抱过来抚养,给孩子取名叫陈甲。过了一年,嫂子自己又生了一个儿子,叫陈乙。定缘因为孩子的缘故,多有帮助嫂子;嫂子也不忘姑嫂情谊,对两个孩子没有区别对待。只是陈甲生性狡猾,陈乙常常遭到他的无情对待,因为陈甲是兄长,陈乙姑且隐忍。原来陈甲是定缘的私生子,陈乙不知道,陈甲自己也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又过了几年,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陈乙也渐渐不能忍受兄弟之间的争斗,兄弟之间的怨恨如同操戈相向,彼此视如寇仇,于是分了家产各自居住,各自占据一所房子,有红白喜事也互不往来。陈乙从事诗书之事,坚守父亲的产业,靠着收取田租赋税生活,日子渐渐有了起色。陈甲生性贪婪狡猾,喜欢经商,带着小本钱却想获取高额利息,冒险经商多次受挫。陈尼姑因为是他的母亲,陈甲常常去请求接济。尼姑虽然不吝啬周济他,但陈甲始终没能致富,每天都为钱财不足而忧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时有个李公,担任两江制府。陈甲察觉到制府的妻弟某人与陈尼姑交好。于是恳请尼姑从中说情,得以进入制府,在账房茅丈手下服役。茅丈年近古稀,精力常常不济,账目往来的事,大多由陈甲经手。陈甲盘算账目熟练,书写也颇为工整。茅丈年事已高,喜欢安逸,事情无论大小,都听任陈甲处理。于是,陈甲常常私下侵吞财物,他的私人钱财渐渐丰厚,气焰也更加嚣张。凡是稍微可以倚仗的人,他都不惜用重金贿赂,以打通门路。他做了种种恶劣的事,没有一件是合乎人情的。只是因为他大权在握,权势熏天,所以众人无不看他的眼色行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自从茅丈的权力下移,有事禀报的人都到陈甲的私门,当时人们讥讽说“陈正茅副”(意思是陈甲成了正职,茅丈成了副职)。制军耳朵软,那些行贿的人又时常称赞陈某的才能,制军偏听偏信,渐渐亲近陈甲。陈甲又善于逢迎之术,常常以一些小恩小惠迎合制军的心意,数十年被信任的茅丈,只因为陈甲几句排挤的话,就收拾行装离开了。陈甲诬陷人非常迅速,每次诋毁一个人,也不用多说什么,只在紧要之处稍加污蔑;他的左右近侍,又一起编造罪名,被他诬陷的人没有不失败的。论事如果意见不合,他也不怎么争论,而是慢慢等待对方犯错,然后让对方陷入险境。有好处必定归于自己,那些不是由他推荐提拔的人,他都加以中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安插自己的亲信,就像赵高指鹿为马那样颠倒黑白;假装节俭,如同王莽一样奸邪;强装作懂事,如同董卓一样昏昧;私通贿赂,如同元载一样贪婪;离间骨肉亲情,如同李辅国一样放肆;结交亲族,如同杨国忠一样袒护;口蜜腹剑,如同王鉷一样险恶;排挤贤能,树立党羽,如同卢杞一样阴险狡猾;捏造罪名,如同秦桧一样以“莫须有”定罪;粉饰功绩,如同贾似道一样邀功。他侵吞财物永不满足,随心所欲地陷害他人,结下了很多仇怨,人们敢怒而不敢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乌观察和制军是同年科举出身。一天,乌外翰拿着观察的书信来投靠制军。制军向来知道外翰的品行和学问,把他留在幕府。乌外翰厌恶陈甲行为奸诡,常常疏远他。有时偶尔一起交谈,乌外翰也刚正不阿。陈甲忌惮他的正直,极力用花言巧语中伤他,最终因为所诬陷的事没有证据,乌外翰与陈甲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化解。陈甲担心两人势不两立,日夜攻击乌外翰,凡是乌外翰日常生活所需,都坚持不给。给他的食物都是粗劣的,日常开支也常常短缺,仆人们也不听他使唤。制军曲意迁就陈甲,不想违背他的心意,渐渐与乌外翰疏远,一个月都不见面。</p> <p class="ql-block">乌外翰知道陈甲的谗言已经起了作用,于是告辞离开。有个故交新被任命为苏松观察使,乌外翰打算去投奔他。路过无锡时,便去拜访定缘,诉说陈甲排斥他的冤屈。尼姑生气地说:“这个小畜生怎么如此不肖!二十年前,承蒙你光顾,我便有了身孕。这个小畜生,本来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竟然不顾本源,甘愿做如同枭獍(指不孝之人)一样的人。忤逆的罪行,天理都不能容忍!我应当杀了他,来消解你的怨恨。况且你为了谋生,何必去上海呢?我这里虽然简陋,也足以作为你养老的地方。逆子不成才,我向来痛恨他。出家人想要修成善果,怎么能让逆子如此狂妄悖逆呢?何况他多行不义,欺凌同胞,陈嫂本来就想杀了他。我会去迎接陈嫂,商量这件事。”于是为乌外翰辞谢了来接他的船,让他留下来。船户听了尼姑的话,也大为不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陈嫂来了。有人说陈尼姑应当跟随外翰还俗,状告陈甲不孝之罪,在公堂之上按照法律处置;有人说仍然由陈嫂惩治他,有人说暂且按照家法,私下处死他。众人纷纷议论,始终没有决断。忽然制军因为丁忧(遭父母之丧)卸去官职,陈甲带着数万金的财物,还载着两个美人,划船而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到了丹阳地界,当时烟雾弥漫,夕阳西下,深秋的风景中,芦苇花溟濛一片。先有一艘小艇系在垂杨树下,一个大汉袖手站在船头。看到陈甲的船,就大声喊道:“康二哥来了吗?”驾长称呼大汉为“谷四”。彼此是同乡人,都用家乡话相互问候,准备收帆一起停泊。陈甲说:“这里很孤寂,夜里没有守更的人,船不能停泊。”驾长说:“谷家的船难道就不顾性命了吗?别人可以停留,我为什么不可以?有了同伴,就可以不用担心了。倘若有闪失,由我船户承担罪责。”于是强行把船缆系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晚饭做好后,在船头摆上杯筷,招呼邻船一起饮酒,大家聚在一起喝得很欢。陈甲生性好酒,看到篙工们在船头群聚饮酒,一时喉头发痒,自己拿着好酒出舱,愿意和众人对饮。驾长说:“您是贵人,与我们这些卑微的人杂坐,不觉得有失身份吗?”陈甲说:“不妨事,我在衙署中,就习惯和仆人们一起饮酒。人的贵贱,难道是由身份地位来区分的吗?对我有帮助的人,即使身份低贱,我也会给他福分;背叛我的人,即使身份高贵,我也会给他灾祸。”众水手故意用阿谀奉承的话挑逗他,陈甲畅谈自己平生诡诈的事,滔滔不绝。</p> <p class="ql-block">当时已经二更将尽,谷四进言说:“李制府署中,曾经有个乌外翰,你知道他吗?”陈甲说:“怎么不知道?你怎么认识他的?”谷四说:“我曾经载着乌公,从金陵送到无锡,认识他,他真是个德高望重的人。”陈甲说:“人本来不坏,只是太不知利害,所以一生不得志,没有安身之处,‘长者’又有什么可贵的呢?”谷四生气地说:“你还自以为得计吗?我认为天下最不知利害的人,就是你。我应当给你说明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陈甲正惊愕间,船已经移到江中间,抛下了锚。于是用麻绳反绑住陈甲的手,让他跪下听训。谷四说:“乌外翰,是你的父亲。你是比丘尼陈定缘的私生子,她暗中买通陈嫂,让她抱养你。天底下,只有枭獍不知道生养自己的人是谁。你把父亲挤到困境中,还落井下石,真是连枭獍都不如!我们虽然身为强盗,却没有不知道父子之情的。你的箱笼里满载财物,来历不明,比强盗的行为更恶劣。如今你落入我们手中,也是上天厌恶你这个人。你的罪行应当被千刀万剐,不把你身首异处,不足以抵偿你的罪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陈甲跪着请求说:“不孝子是自作孽,确实罪不可赦;但乌外翰是我父亲,我实在不知道。我的箱箧中藏着巨万钱财,可以作为买命钱。我不自量力,还希望能格外开恩。”强盗说:“你平日用言辞杀人,每件事都应当惨死,箱箧中的财物,就当作抵偿你平时的罪孽,绝对不能用来赎你忤逆的罪行。你想求速死,也不可能,还指望活命吗?你一生有眼无珠,甚至不了解自己的父亲,还要这双眼有什么用?”于是命令挖出他的眼睛。立刻有三四个人,捧着他的头按在膝盖上,用利锥刺他的眼睛,把眼睛拔了出来。陈甲痛得难以忍受,才趴在地上请求速死。谷四说:“你的罪行本应当被凌迟处死,如今既然知道了你的罪行,姑且从轻发落。然而让你这进谗言的舌头还留着,阴曹地府的鬼物都不会放过你。”于是命令打掉他的牙齿,割掉他的舌头,然后开膛破肚又砍下他的头。把他肢解后,扔到河里喂鱼鳖。陈甲有四个仆人。陈甲死后,强盗搜捕仆人准备杀掉他们。其中一个仆人已经逃走,杀掉了三个仆人。谷四说:“陈甲有个逃走的仆人,肯定会去报案。”于是载着两个美人,趁夜逃窜出江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逃走的仆人擅长游泳,当谷四控制陈甲时,仆人见势不妙,趁机跳水逃走。他把陈甲死亡的缘由,禀报给了陈尼姑。乌外翰说:“陈甲既然死在强盗手中,也可以让你们不用为难了。但用万金贿赂刽子手,作为行刑的报酬,这谢礼未免太丰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