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发小怪杰

程遠

这是一个有“势”的人，他凭着源于内心的势，在大千世界选择自己心动的东西，组合出独特的自己。

——引自丽方评语

“文革”发动以前，校园里让所有发小都感到钦佩的，首推学习、体育拔尖类人物，当然双肩挑更牛。其次受关注的，是女生漂亮，男生长得帅。其余的，便均显一般般了。

另一个引发小为自豪的，就是本学府的面积奇大，在京城中无任何院校可比，较隔壁同名气的北大，大出一倍有余。

鉴于此，校园里住宅区的名号也是巨多。

校园地图

但依本人观察，出于环境及建筑样式的不同，各区发小的特性也不尽相同。
西院，毗邻荷花池，便衍生出一批招老干儿（蜻蜓）、摸蛤蜊的行家。
北院中心偏西有个大高坡，其一侧异常陡峭，顽皮小子没事就在那玩跳崖。结果造就出一名，京城中学运动会的跨栏冠军。
南院（照澜院），住宅分布呈四面合围状，那内包的空地，便成为小朋友隐秘的玩耍场所。
新林、胜因院，归为别墅样式。房大、人稀，孩童们也趋于文绉绉。
河流以南的楼房，统称公寓。属灰砖砌的一、二公寓年头最久，九至十二公寓档次最高。若论红火程度，非三栋“大白楼”莫属。因为每栋有五层高，住户多，子弟自然乌泱泱。
另外的住宅区还包括：普吉院、工区、宿舍、斋、所、号楼……
需点明的是，无论区号与建筑样式的何种不同，每个区都有学习拔尖、体育出彩、容颜靓丽的孩子。

这群发小其各自住所，几乎涵盖了校园里所有的住宅区

“运动”一来，全变。学习好的头一个遭淘汰，倾慕的根基被批判成“培养修苗子”。盘靓的，得以潜在留存。体育则由盛大的田径赛事，转为零星的球类活动。

那替代这些升至拔尖位置的，又是什么呢？政治风云人物。

按说此变，对校园子弟有利，因为学府附中是红卫兵的发源地，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坏菜在于，其成员基本以“革干”出身的为主。而学府“革干”原本就少，运动伊始又全被打成了黑帮。其他众多子弟则贴着上辈“臭老九”的标签，哪还有政治上拔份儿的资格？

异军突起的，倒是园内一些练武的小玩闹，结帮成派于乱世中夺得一席之地。突出战果为，如日中天的附中红卫兵组织到大学游泳，被其以武力威胁不得不转至体育学院去了。

既然“臭老九”子弟文不配参政、武不善打架，那都干什么去了？随波逐流当了逍遥派，拉手风琴、听古典唱片、鼓捣半导体五六的。也有为防范顽主的侵扰，练起了拳击。少部分，在“血统论”为根基的老红卫兵倒台后，加入新兴组织跑跑龙套。

知识分子子弟也有练武的

有句话怎么形容来着？沿着崎岖的小路走，本来无心，却逐渐踏出一番新的境界来。

我觉得此话，讲的特像校园内的一名发小——晢齐。

其实晢齐小学时也名不见经传，除了个较高、长相还行、总笑面对人外，突出表现只拿过乒乓球赛事的第三。

可上了附中，那俩比他棒的，于北京市中学乒乓球团体赛中斩获第二名，他却连校队都没加入。不过能考上盛名的学府附中，说明学习还不错。

“运动”一来，出身没戏的晢齐只得逍遥。但又与他人不同，其行为举止在笑意之中总含股怪味。

有多怪呢？

用来打鸡血的来杭鸡

一日，我老远看见，晢齐双臂各抱着一只贼大的白色公鸡，趿拉着夹大脚趾的拖鞋，由南边“大白楼”方向的小桥走了过来。
临近，我好奇地问：“你抱着鸡干嘛？”
晢齐：“去校医院打鸡血。”
“为什么还抱着两只呢？”
“另一只，是替别人拿着的。”
接着，晢齐跟本人介绍起“打鸡血”的科学意义：“人的体温37度，鸡的为40度，这样一混合，血液循环得倍儿快……”
说至此，一只鸡没拿住，跑了。
晢齐双足先后一抖，将拖鞋甩掉，然后单臂摆动高抬膝猛追。哪想动作太大，一个没留神，另一只也跑了。他索性展开双臂，闭目反方向追击得更加癫狂。结果，不但一无所获，反而把自己后脚跟子那层磨得贼厚的老茧，蹭掉下来好大的一块。
这哥儿们真够大方的，鸡也不要了，仅抽了下鼻子，颠儿家。

为什么我觉得他怪呢？因为当时打鸡血，都是成年人干的事。哪有才十五岁，就去打的呢？

当然“风起于青萍之末”，此行径也给晢齐埋下了日后搞“身体工程学”的伏笔，而且凭此一鸣惊人名扬四海。

胆大的幺蛾子 学府礼堂

晢齐除了怪，胆量还贼大，敢做任何发小（包括顽主）都不敢做的事。

啥事呢？他和朋友打赌，自己要在大学礼堂放电影时，于银幕前当着全场观众的面，模仿一位小儿麻痹者的动作，在舞台上走一个来回。

最高学府？老根里的科学氛围？他又是知识分子子弟？做这号丢人现眼出风头的鬼把戏？谁信啊！于是，二人赌局敲定。

即日，当容纳千人礼堂的灯光暗淡下来时，仅是忽地，舞台右侧便晃出一个身影。其脑袋斜向耷拉着，一只手臂半曲上举，另一只吊儿郎当地垂于腿侧，臀部后撅，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颠跛着朝舞台左侧进发。
把满场的观众，看得整个目瞪口呆。
这位颠跛至另一头，停下，再转身，又一步一颤地朝相反方向行进。其身上，变幻着新闻片头所投射的光斑。
底下有人瞅明白了，发出嗤嗤笑音。
于是乎，晢齐便赌赢了三盒冰激凌。（一毛五一盒）

大串联 大串联风靡全国

1966年11月中旬，“大串联”已在全国如火如荼地铺开。
何谓“大串联”？就是响应领袖号召，全国学生来北京，北京学生去外地，把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燃遍神州大地。这种串联，乘火车不花钱，各地还免费提供住宿，有哪个孩子不愿借此机会，到全国各地去游玩呢？

晢齐也无例外，找了两个发小一并共赴征程。
其中之一，绰号仲哥。其父为学府顶级教授，哥姐全上了大学，家住甲级公寓一派学究气息，他又戴副眼镜，理应安分守己归为乖乖型才对。可恰恰相反，仲哥不仅调皮，骨子里还含股霸气，玩篮球、打拳击，曾跟令众发小望而生畏的顽主头目，干过三场架。
还不止于此，依仗自己老高一年龄大，充当起三栋“白楼”（新锐教授楼）的孩子王。没事，便教唆这帮小喽喽们，咏唱“外国名歌二百首”。
晢齐，脑瓜聪明，武力却不灵。出于性情相投且又互补，便与仲哥结成了外出串联的最佳搭档。

闲话少说，没劲的不表。
当三人串联逼近大寨，既而登上处于前沿的山岗，眼下景观立时让他们感到了震撼。那四面八方标有“长征”的旗帜，全朝着同一个目标集中，人形小得犹如“乌蒙磅礴走泥丸”。远处，则传来高音喇叭的隐约：
高不过蓝天深不过海，
好不过毛泽东思想时代，
革命红旗迎风摆，
牛鬼蛇神倒下来……

不料踏入大寨区内，伟大的革命神圣感顿然消失。街面不仅因屯集了多少万人而显得灰头土脸，而且交流的语言还特假正经，净是什么“红卫兵一马当先……”“工农兵并肩携手奋勇向前……”之类的套话。

摩肩接踵拥挤之余，惟一能引发大家兴致的，是空中发出的“隆隆”直升飞机音响。致使万众一心全昂着脖颈，久久对着蓝天白云进行着搜寻扫描。
判断了老半天，才搞明白。原来朝拜大寨的人数实在过多，导致食品严重供给不足。怕饿坏了来访群众造成影响，中央便指令飞机前来空投大饼。
说实在话，晢齐哥仨都没太高的政治觉悟性，出来只为了玩玩，所以觉得特没劲。仅在大寨呆了一宿，隔日一破晓，三人便疯抢上一辆卡车前往张家口。

张家口，虽名为城市，招待热情比大寨差远了。
晢齐仨白天访问，晚上没了去处，只得在寂静的街面上溜达着消磨时光。此际，已是“腊七腊八，冻死寒鸦”的节气，温度下降得飞快，肚中又缺食，三人浑身哆哆嗦嗦有些把持不住，牢骚抱怨声也时有发出。
晢齐对发牢骚从不感兴趣，认为只有带着“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才是摆脱困境的唯一途径。但出于举止向来乖张，不拘小节也不在乎脸皮，见路边有块破麻袋片，他立马弯腰捡起。再用根草绳将之绑至身上，一件丐帮御寒风衣由此而诞生。
另两位瞅着其不伦不类的扮相，连嘲笑带挖苦。时间一经拉长，冻得上下牙乱打磕碰，想效仿，却寻不成了。
毕竟同甘共苦，是维系哥几个关系的潜在规则，单拨独享也让晢齐心中老大的不落忍，便献出个点子：“哎，我说，咱装肚子疼，保准能入住市医院。”
“肚子疼，就能住进医院？”另两位流着清鼻涕表示质疑。
晢齐口气满满：“你们跟着我，没错。到时候，你俩进医院尽量别说话，在旁边假装着急就行。”

医院病床

好在张家口不大，医院很快寻成。进去后，一股高锰酸钾味道。
晢齐也确实有股邪劲，蜷缩在候诊椅子上，凭借自攒的气功意念一使劲，豆大汗珠瞬间就渗透出来啦。加上面色惨白，不明戏者，还真以为他危在旦夕了呢。
鉴于呻吟响动忒大，一位女医生迅速过来，也没用听诊器，仅望一眼，就对旁边的助理讲：“瞧，这属于典型的肠痉挛现象，要不了命的。你，把他收下住院吧。”

什么叫做本事？什么叫能人所不能？如此便是！晢齐把左道旁门的打鸡血，提升至“自主自控”这一层面！
搀入病房，躺于床上，晢齐“哎唷”声立时有所减弱。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因为病房只允许一个人陪床，意味着，另一位必须离开露宿街头。三人商议良久，最终决定留下小豆芽，毕竟仲哥年龄大，体格也壮。
晢齐临别前，将他那件“麻袋风衣”慷慨赠予。

一出医院门，仲哥打个寒颤。内心告之：得走快点儿，这样身体才会暖和起来。起初，很见成效，没多久便发觉内力供给不上了。依据前期串联经验，他知晓汽车站是通常的避寒场所，于是迅速前往。

来到车站，为驱寒，仲哥先找个冒蒸气的摊前买碗醪糟热汤，紧着吸溜。
女摊儿主，中等个，被朔风吹得红扑扑的脸，凸显老热情。待仲哥吸溜完，又免费了一碗，虽说仅三分钱，但终究是好意。
喝至半截，女摊儿主瞅着仲哥那件麻袋风衣，开口言道：“冷吧，在外头熬一宿身子骨受不了。再的说，即使你进了候车室，里头拥挤得也没了能坐的地方，味道还不好闻。要不？我带你寻个能睡觉的好去处。”怕被拒绝，又补充一句：“价钱，可划算得很。”
仲哥随口问：“多少钱？”
女摊儿主答：“六角。”
见仲哥犹豫的眼神，忙解释：“这价钱可不贵，单间，有被褥，还带着火炕呢。”
腊月寒冬，北风刺骨，夹杂着怀揣对晢齐二人的妒嫉，仲哥动了心。问：“远不远？”
“近得很，一程儿准到。”
“有虱子没？”
“那哪能够呢？屋子里收拾得停停当当利利洒洒的。不用我说，你亲身去瞅瞅，一准儿就清楚了。”
仲哥豁出去了，点头同意。
女摊儿主在前头领路。

城镇边缘地带

刚开始，道还好走。没多会儿，抵达城镇的边缘地带，东临碎瓦，西傍残墙，加上路面坑洼及两旁枯草的袭扰，仲哥泛出悔意：干嘛，非要离开车站呢？虽说候车室的气味恶劣，但起码算是串联中正统的避寒之处。

可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尾随着。

来到个僻静地界，女摊儿主停顿下来。再往右一拐，推开个院门，北房纸窗透出的暗橘色灯光，显得四海升平。

女摊儿主轻声言之：“就在这搭儿。”

步入堂厅，满壁年画，却没炕。仲哥正犯疑，女摊儿主将旁边的棉门帘一撩，嗬，一息暖流迎面扑来。况且火炕之大，几近顶至门槛，上头还铺有簇新的大红花棉被呢。

仲哥感到十分满意，跨过门槛，一屁股侧坐于炕沿，手指头在内衣口袋里忙活起来。些许，拈出六角钱，递了过去。

女摊儿主也没客气，笑脸接纳，并声称：“你，先停着。我还得回头照应营生去呢。”尔后转身，关门，消失了踪迹。

她一走，仲哥心中顿觉老轻松，活络了几下筋骨，再环顾四周。光线虽暗，但屋内温度正与肌体缓缓交融。断定，此为自己串联中，最为可心的休息场所。
累劲儿上来了，想睡觉，于是解开腰间草绳，褪下那件麻袋风衣置于旁边。却猛地，心头哆嗦了一下，觉得坐下的被子动了。急急侧头，幽暗之中，隐隐辨别棉被的另一端，有团白蒙蒙的物体在微微晃动。
哎呦喂！仲哥本能窜起，朝正门方向紧捯数步。毕竟练过拳击，便止住，转身给予核查。通过焦距，认出是张女子脸。冷汗顿出，不知所措。
那女子，半撑坐起来，轻声轻语地招呼说：“躺着吧，躺着舒坦。”
见仲哥傻傻不动，索性撩开外袄，露出鲜艳的红肚兜兜。
这下，令仲哥神情陷入迷离状，心脏也“噗噗”乱扑楞。目测估计，此女子也就十六七岁吧，为啥要干这号的事呢？又在“革命”的大局势下。
还未咂摸过味来，情形再变，那女子居然在掀棉被。都来不及摆手，更容不得思量，仲哥拉开屋门，仓惶蹦至堂厅之外。
眼前，迎来一片漆黑，仲哥只好蹑起脚尖给予减速。除了自己喘息，还能听得身后那喃喃的抱怨之声。同时脑际也闪出，对此艳遇略有所失的遗憾一念。
不想脚底一空，“扑通”掉了下去。仲哥所跌进的，是院中未被遮盖的丈八白薯地窖，好在下意识双手平张，胳膊肘卡在了洞边。要不后边的笑话就大了去了。不能想象，一个赤裸女子，奋勇抢救陌生童男的尴尬局面。
撑出洞口，北房已无音息。鉴于年龄还未成熟，大环境又以革命为主旋，所以也没什么可多想的，也谈不上什么可后悔的。仲哥摸索出院门，陪着寒风，重温马路天使去了。

惊悚逃离 新麻烦

这时节，躺在病床上的晢齐，也生出新麻烦，愣是忽略了住院必须吃药的硬道理。院方所提供的是“阿托品”，服了后口特渴。不知为何？带自己住院的护理还不让喝水，结果造成嘴唇干裂得如同上甘岭似的。忍着吧，有得必有失嘛。晢齐摆平心态，与同伴小豆芽渐入梦境。
结果，被摇醒了。
一睁眼，床边站的是那位医院护理。使得晢齐睡意全无，心虚地想：“该不会堪破装病的玄机，要轰我走吧？”脸上立即露出了痛苦的扮相。
护理没那么复杂，捧着药盘稳稳告知：“吃药的时间，到了。”
晢齐闻悉，大惊失色，晃着腕子上的“罗马表”声称：“护、护士同志，您，错了吧？吃、吃药，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在我们北京，最起码也得四个小时之后，才服第二回呢！弄、弄不妥当，会出人命的。我不骗你，我姑姑可是北京协和医院著名的大夫……”
犯结巴也没用，人家护理久经医疗沙场，表情异常严峻地训诫道：“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又不是医生，不懂，别瞎嚷嚷。这药的服法，多少年，都是这么用的。开始剂量要大、要频，从未发生过什么偏差。”
接下来的话语，带着损意：“我说红卫兵同志，你就麻利点儿吃下去吧，这也是为了你身体能恢复得快些。革命征途，还在期盼着你们哪。”
我靠，晢齐心说，这不是明摆着迫害革命小将么？又不能发火，只能试图顽抗。先装作要呕吐，再喘着粗气恳求：“您、您先把药放在这儿，我缓缓，一会儿准吃。”
人家护理肯定是瞧出了端倪，厉声喝道：“不行，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你不会没病装病，混入医院找地方睡觉吧。如果不是，紧程些服下。你放心，下次服药的时间会长些，两个小时。”
并眼瞅着晢齐，于喉咙里干吞了下去，才优雅地一转身，小白布鞋“嘚嘚”地照顾其他病人去了。

强行吃药

这下可好，彻底完蛋啦！没出五分钟，晢齐口渴得上下嘴唇出现脱皮现象，更为恶劣的，连舌头也略感麻木。他忙祭起自攥的气功，平心静神，舌尖于口腔内缓缓转动了三十六次，仍不见津液的产生。这让他心中更加发虚：咱串联多少路程，都闯荡过来了，可千万别栽在这临近北京的小城市里。
陪床的小豆芽倒满不在乎，边打哈欠边催促：“你瞎折腾什么？再怎么着，也比咱流浪街头强吧。快点睡，明儿，咱还要无限风光在险峰呢。”
然而，晢齐认为自己己病入膏肓了，呻吟、辗转不断。其实，他所担忧的还不在当下，更惧怕的是那即将光临的“两个小时”。这护士显然是故意的、不怀好意的。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呀！
在历经头脑中“两个小人”反复激烈斗争后，终于，晢齐痛下决心：与其在病床上口渴得生不如死，还不如重返街头去流浪呢！

以至距离下回吃药差半个钟点之际，毅然决然地出溜下病床，并死拉活拽着小豆芽，踉跄外逃。

来到医院外边，先解决口渴问题，再满世界地寻找仲哥。终于，三人在车站门口得以聚首。
既而，各自开始诉说当晚所遇的事端，欢声笑语不断。
没一会儿，寒风促使晢齐想起了什么，追问仲哥：“嗨，我赠送你的那件麻袋风衣呢？”
仲哥回答得十分委婉：“不好意思，我忍痛割爱失落在聊斋女子的屋内了。要不，你现在去给认领回来？”
晢齐沉吟片许，自言自语：“别介，咱还是忠于自己的纯朴爱情观吧。”

镇北京

1967至1968年，全国范围内的派性斗争愈发激烈，武斗现象也时有发生。而底下，那些被淘汰，或逃避政治斗争的人也越聚越多，直把逍遥活动开展得花样翻新异常火爆。

晢齐选择了什么呢？下围棋。

学府子弟下围棋

晢齐小时候，围棋就挺棒。乱局因素，他经常在校内跟大学生高手进行围棋切磋。而且会趁专业棋手闲着无事，去城里造访国内第一人陈祖德，由此，令其棋艺日臻成熟。加之聪明及好出风头的秉性，在短短几个月内，杀得圈内年少同僚纷纷败北，也使众多老一辈教授棋界落于下风。
于是，晢齐声名鹊起。

这，便震动了一位帅级飘派后裔，特别隆重邀请他出山，专门挑战京城各大院的围棋精英。听见没？是挑战北京，祖国“文革”的发源地，全球“打砸抢”的中心！
那时节，青少年之间的围棋对抗可不太雅观，谁输谁赢，关系到地盘份儿大、份儿小的声誉问题。弄不分寸，绝对双方板砖、刀叉剑戟的招呼。以至凡逢晢齐披挂出征，鞍前马后，总得有数十名飘派悍将保驾护航。
如此排场，使得晢齐自信心愈发满满，越战越勇，连续干掉“计委”“海空大院”“粮食部”等区域。实可谓如日中天，横扫千军如卷席，大有炸平庐山之势。不知是他自己，还是被众人封了个头衔：“镇北京”。意思是北京绝镇，响当当的。
你还别说，自打这名号戳出后，好长时日都没人敢来叫板。

来年4月，挑战晢齐的围棋帖子才露头。打的是“东西城联合”旗号，约战地点为天坛，祭神的场所。
即日，晢齐走马上阵。鉴于对手名号忒大，自己又肩负着区域使命，这回陪同他前往讨伐的足有一百来号保镖。

棋局赛事保镖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上午十点许，其战团由天坛正门牛×烘烘地骑入，大链套整体一身蓝，地区色彩的象征。个个书包里塞把明晃晃的菜刀，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围着天坛中央，且转圈呢。最终，一字长蛇阵，单脚戳于回音壁前，静候。
没多会儿，“东西城联合”阵营滚滚而来。集团衣着国防绿军装“哗啦啦”的同等数量，军挎里全露出了板砖、弹簧锁、三角刮刀之类。临近，这伙儿先将骑速放缓，尔后相继撇腿下车，相距十来米的地界呈半圆阵型，虎视眈眈地站定。
双方，都憋着股劲儿。
稍许，国防绿阵营发生骚动，两翼微微向后闪开一条通道。放眼纵深望去，由底部中央，稳稳踱步出一位中等个子，嘴唇撅得老高。顿使晢齐惊出一身冷汗：我操，原来是全国围棋少年冠军——小神童！明明知道自己技不如人，那也得硬着头皮下啊。
邻旁，有片小树林，双方主角于内棋枰对坐。二人背后，密密麻麻围定各为其主的助战者，但都礼貌不言声。
人家终归是全国冠军，依据客观，晢齐还是主动放了怂话，被让三个子。致使本阵营里，屡屡发出“丢份儿”的叹息音响。

棋枰手谈

战局开启。
“啪”的一声，小神童小飞挂角。
晢齐以前跟别人下棋，头一步总要拍在正中的天元位置，以显震慑。这回不同，对手实力远超自己，所以为保险起见，占据最后一个星位。
小神童双飞燕。
他三连星
……
晢齐采取的战术，是步步为营，不让先手，尽量抢大场。而小神童气魄则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落子飞快连想都不想。
随着腾挪纠缠，晢齐发现，对方明显有欺招。但自己不露声色，先确保大本营安全再作理会，尤其不能叫人家屠大龙。行至中盘，还故意卖了个小破绽，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思考，故意装出特别痛苦的模样。其实，就是准备发力，计算二十几步后的利益得失。
过了稍许，他瞄了小神童一眼，出手了。而且极其狠毒，顶头、虎断、长、拐头……竟将对方的一块棋逼入险境。
小神童何许人也！透点、挤压、反包围，一时间搅得局面愈发混淆不清。二人对下如此纷呈，使得身后一些懂棋的“飘派”成员，肺部勃张，香烟喷薄不止。
小神童烟瘾也大，一根紧接一根，吞云吐雾刹是气韵生动，结果薰得晢齐着实有些犯晕。幸亏他修练过八段锦，暗中，给予吐故纳新、捋顺奇经八脉，确保脑细胞的敏锐程度。
终于，晢齐判断出来了，对方虽然张狂，但棋形毕竟太薄，只要自己不出昏招，定会把优势维系到最后。况且他也知道，围棋攻击的目的，在于借此换取优势。简单一句话，咱见好就收吧。
晢齐断然抢先进入收官阶段。不管小神童如何投入歪招怪招骗招，都直至算清楚了，自己才落子。
六目、五目……三目、两目……
一目……
不好意思——晢齐赢了！
心花真的很怒放，他将身躯往后一仰，捋了捋脑后并不存在的长发。继而挺直腰杆，面部尽力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位于其后的助战者们，则陷入颠狂态，鼓噪：“平下！平下！”
晢齐知趣，摆摆手：“算了。”
几个黑手保镖过来，探询：“咱，出手劈了他？”
再次摆手：“算了。”
一辈子最为精彩的回忆。

后话

而晢齐的改弦易辙，是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兴起，1969年1月奔赴陕北农村插队。
正像那句话所讲：沿着崎岖的小路走，本来无心，却逐渐踏出一番新的境界来。
在陕北，晢齐凭借自己强大的内在表现欲势能，加上早期奠定的“身体工程学”，由弱变强，汇溪成河，将怪杰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最终，以全国知青头几名身份，而成为传奇性人物风靡大江南北。

这群发小中，就有那两位主角人物 此照片，含有文章中的小豆芽。左二，是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