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火半城花

彬彬

《半城烟火半城花》

石颖‘/文

柳州的清晨总带着独特的韵律。鱼峰山麓的石板路上，露水未晞，卖酸嘢的阿婆已支起竹匾，脆生生的马蹄、嫩黄的木瓜浸在透亮的酸汁里，折射出晨雾般的光晕。转角处，螺蛳粉店的大铁锅咕嘟冒泡，酸笋与螺蛳熬煮的香气撞碎薄雾，裹挟着紫荆花瓣漫过青石阶。

这座被柳江环抱的城市，连呼吸都带着奇妙的对仗。晨雾未散时，鱼峰山的歌圩已热闹起来。壮族姑娘的绣球在古榕枝头晃成彩蝶，侗族琵琶与苗族芦笙织就音浪，七旬老妪用壮语唱着《柳州有个鲤鱼岩》，尾音里的颤音惊落满树紫荆。我拨开垂落的花枝，见穿靛蓝蜡染的老者正将山歌谱成五线谱，粉白花瓣簌簌落在泛黄的纸页上，竟分不清哪是音符哪是落花。

正午的阳光把紫荆花照得通透，花瓣薄如蝉翼，连脉络里都流淌着蜜色光晕。街边滤粉摊的竹匾在风里轻晃，雪白的滤粉裹着肉末汤汁，与转角露水汤圆的椰香撞个满怀。我攥着刚出锅的螺蛳鸭脚煲，看汤汁在陶碗里凝成琥珀，远处鱼峰山的歌圩仍在继续，山歌与市井喧嚣酿成醇厚的市井小调。

暮色初临时，柳江开始梳妆。江面浮光跃金，两岸灯火次第苏醒，将粼粼波光揉成碎金。紫荆花在霓虹里染上梦幻的紫，与远处鱼峰山的轮廓相映成趣。歌圩转入夜场，火把将榕树照成暖红，男女对歌的尾音掠过江面，惊起白鹭掠水而飞。烧烤摊的铁网腾起青烟，滋滋作响的生蚝裹着蒜蓉，与飘来的《柳州美》山歌缠绕，在四月的晚风里酿成微醺的甜。

归途时经过文惠桥，见江水倒映着万家灯火与花影，恍惚间竟分不清人间与星河。原来柳州的浪漫从不是独幕剧——鱼峰山的山歌是跳动的韵脚，柳江是舒展的诗行，而满城紫荆则是永不褪色的注脚。这座把工业齿轮与花瓣织进血脉的城市，终究教会我：最动人的人间烟火，原是山歌里的月光，是花雨中的热汤，是疲惫时忽然撞进怀里的、带着酸笋香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