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天平

方寸灵台

电子钟的蓝光在凌晨三点跳成03:01时，我盯着天花板数到第一百只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工作群里弹出二十三条未读消息，指尖划过那些带着惊叹号的催促，忽然想起上次陪母亲吃饭是三周前的事，她发来的清蒸鲈鱼照片还躺在相册里，鱼眼凝着冷掉的油光。

现代人总在和时间赛跑，把日子过成精密的时刻表。地铁里的年轻人捧着手机刷购物车，却忘了橱窗里那条心仪已久的围巾；医院走廊的座椅还留着体温，诊室门口的号码牌已经跳成下一个数字。我们像不停旋转的陀螺，把“等有空”三个字刻在年轮里——等升职了带父母去看海，等攒够首付就陪爱人看场电影，等孩子考上大学再读那本落灰的诗集。

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西装革履的男人在ICU外撕心裂肺，抽屉里还躺着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朋友圈晒着米其林餐厅的情侣，分手时连句像样的再见都没说出口；毕业典礼上忙着拍合照的女孩，没注意到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生命的吊诡之处在于，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时光是最吝啬的债主，从不给赊账的人留余地。

某个加班后的黄昏，我在地铁站看见一对老夫妻。爷爷搀着奶奶的手，slowly穿过人群。奶奶的银发别着朵白玉兰，爷爷不时替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他们走得很慢，慢到能看见夕阳在玻璃幕墙上碎成金箔，慢到能听见彼此拐杖叩地的节奏。那一刻忽然懂得，生命不是用来追赶的赛程，而是需要俯身拾贝的海滩。

推开窗，晚风裹着玉兰花的香。我给母亲拨通电话，她接起时背景音里有锅铲翻动的声响。“今晚吃什么？”“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听筒里传来油花溅起的滋滋声，恍惚回到童年的厨房，我踮脚偷尝酱汁，母亲笑着拍开我的手。原来幸福从来不在远方，它藏在母亲新晒的棉被里，躲在爱人留的一盏暖灯中，落在孩子画笔下歪歪扭扭的“爱”字里。

关掉电脑时，月亮已经爬上窗台。案头的绿萝抽出新叶，在月光里轻轻摇晃。忽然想起《诗经》里的“今者不乐，逝者其耋”，古人早已参透的道理，我们却要用半生去领悟。明天要去买母亲爱喝的茉莉花茶，要陪爱人去看那部延期的电影，要给久未联系的朋友寄张明信片。因为懂得了——所谓活着，不是在终点堆砌多少财富，而是在沿途种满花开的声音。

夜很深了，城市的霓虹依然璀璨。但总有些灯火，是为晚归的人留的。就像此刻，我握着手机给母亲发消息：“妈，明天我回家吃饭。”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玉兰花又落了一片，轻盈得像一声叹息，却在心底荡起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