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部队感受之三——待遇不白给

钟爱和平

潜艇部队是一支特殊的部队，一旦出海即匿于深蓝的大海，隐蔽地执行各种任务，为此，潜艇兵将长期处于十分恶劣的工作与生活环境中。因此，国家给予潜艇兵较高的待遇，不仅体现在伙食标准上，还包括各种补助以及重大任务和定期的疗养等等，然而，这些待遇并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在潜艇的封闭空间里，一般人习以为常的呼吸新鲜空气，成为每一名潜艇兵的奢望，在这种环境下长期工作与生活难免会留下一些疾患。我们当时的常规潜艇吨位比较小，除了满足作战需要，剩余的空间十分有限，原本狭小的空间，即使能用再生药板和氧烛来提供人类生存所需要的氧气，但不能定期洗澡造成的体臭及机器设备产生的废油、废水气味，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其污浊的程度可想而知，常常能熏得令人作呕。还有部分装备辐射的有害物，也可能你还没有闻到气味，其实已经在损害你的身体。这种犹如毒气室般的环境，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熬得住的。常规潜艇为了更好地隐蔽自己，即使浮起充电大多也是在通气管状态，人员是无法出艇的，而充电的时候通过通气管与外界交流只能短时间改善艇内的空气。听老一点的同志说，长时间无法呼吸到新鲜空气，人会感到昏昏沉沉的，反应能力也会随之下降，甚至有可能影响正常的工作。我刚到潜艇部队时，几乎每次下到指挥舱不久都会感到眼睛不舒服，而且经常流眼泪，陈副参谋长跟我说这是对潜艇内释放出来的一些有害气体的反应，会让人的眼睛感到刺激，这种情况需要慢慢适应，果然，大约十天以后情况得到缓解，不过据说潜艇内的有害物不仅会刺激眼睛，对皮肤、牙齿、咽喉等都可能有不同程度的刺激，我只是眼睛更加敏感而已，有的人还会有胸闷头晕的感觉。据了解，我们当时艇上可能产生的有害气体高达几十种甚至上百种，虽然待久了单凭人体器官感受不出什么异常，但是长期处于这种环境对身体的伤害可是不小的。

潜艇兵的出海其实几乎看不到大海，见不到日月，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对身体的摧残是多方面的。潜伏在暗无天日的水下，潜艇外是冰冷的世界，潜艇内却可能胜似火炉，如果没有值更的排班和24小时制的船钟，很快就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在这种环境中人的生物钟将发生紊乱，罹患心理疾病的概率将急剧上升，我心里想这与水面舰艇真是千差万别呀，看个海鸟、看个浪花，别那么浪漫了，这可是在水下的潜艇里。虽不敢说那时候潜艇官兵人人都有手机，但大多数人是可以经常与家人通电话的，不过那是在岸上，如果是出海的话，打电话不是奢望，而是不可能，在潜艇里，你能面对的就是艇上再熟悉不过的每一张脸以及自己掌管的装备。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工作与生活，潜艇兵不得精神病那真叫铁打的硬汉。根据医学研究，人类长期不晒太阳，可能导致维生素D的缺乏，从而影响钙质的吸收和利用，严重的话就会出现骨质疏松、骨折等问题；可能导致抑郁和焦虑情绪的增加，影响人类心理健康；还会影响人体内其他免疫细胞的功能，导致免疫系统的受损，增加感染疾病的风险；此外，会导致肌肤干燥、暗黄、粗糙，容易出现皮肤问题如痤疮、斑点等，这些平常看着可能不算太大的毛病，在潜艇环境中真叫令人难忍；要命的是，还可能会干扰睡眠，导致失眠、精神疲劳等问题，这就直接关系到潜艇在水下的任务和人员的性命。通过饮食或维生素D补充剂，可以改变人体所需的维生素D的水平，但每个人的吸收和转化是有差别的，即使我们想尽办法来改善恶劣环境的影响，但也总有可能出现一些意外。有一次我们在码头迎接远航的潜艇归来时，发现陈副政委是被担架抬出来的，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故，旁边的张副参谋长告诉我，这极可能是长期在水下见不到太阳造成的，也可能年纪大了点，他跟我说在潜艇部队这都不算什么，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潜艇对人体有多伤害了，没一副好身体那可经不住潜艇的折腾。

潜艇兵长期工作和生活在一个闷罐里，除了伙食比监狱好，许多自由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与时下不少人追求的财富自由、生活自由、消费自由、社交自由等等相比，在水下的潜艇里，潜艇兵几乎享受不到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等对常人而言最正常不过的自由，即使你有钱那也不好使。另外，在潜艇下潜之后，吃饭、睡觉、过水密门、上厕所都有很多限制，有的人将潜艇比作移动的海上监狱，我看形容得有几分贴切。吃饭是人类维持生命的主要途径，但在潜艇上这也是一个难题。我没有参加过潜艇的远航，即便是短时间的水下航行，出海的伙食跟岸上相比那也发生很大变化。停靠码头的时候，潜艇兵的伙食标准，放到大多数部队几乎每天都可以加菜，可出海的话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潜艇里不允许明火，咱中国人喜欢的炒菜那是绝对看不到的，要说川渝的火锅用电来控制，在陆地上没有一点毛病，可川渝火锅的浓香气味在潜艇里也许就成为空气污染源，好吃的东西并不是在哪里都行得通。我随潜艇出海的时候，基本上吃的都是类似于现在的预制菜，也就是在岸上提前制作的半成品，到海上用电灶加热即可食用。其他像豆类、红薯、萝卜这些容易产生气体的食物也是不能带上艇的，若有此类喜好那也只能受点小委屈。我们那时候的潜艇空间比较小，像水面舰艇那样到厨房去打饭也是难度挺大的事情，所以就有了潜艇特色的传饭工作，厨房做好的饭传到哪个舱，哪个舱就自行开饭，上餐厅吃饭那就不要想了，那时候指挥员和艇上的领导也就是将会议室当餐厅，这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地方还兼着手术室，当然现在新型潜艇的生活条件好了，多数潜艇兵可以在餐厅就餐。关于睡觉的事情，听说远航那是三班倒，即三个艇员两个床铺，这就是传说中的潜艇艇员的床铺永远是热铺，即床铺一直有人睡，至于睡得舒服与否那谁睡谁知道，这里还有一条纪律，就是无论你能否睡着都只能待在床铺上，这可是上下铺之间都直不起腰的床铺，我想很多人都会感到不自在，但在潜艇部队似乎都习以为常。从一个舱到另一个舱也没有那么自由，需要经过一个大约直径一米的圆形水密门。开启这个水密门时要先敲击信号，让邻舱靠水密门的人闪开，免被水密门摇把打伤。然后轻轻振动把手让防水门露出间隙，当嘶嘶的气压声停止后方能慢慢打开，目的是使舱室间的气压均衡以免不必要的损伤。想上厕所都得分时间段和潜艇状态，我记得下潜和浮起时禁止使用厕所的，若是老潜艇的话，那上厕所的规矩就更多了，怪不得好多潜艇兵都有便秘的毛病，敢情是上厕所没自由给憋出来的。

我在潜艇部队工作只有一年多时间，而且没有随潜艇参加过远航，许多情况并没有亲身体验，据我了解潜艇兵的苦大多发生在远航期间，即便如此，我在潜艇部队的所见所闻，也足以令我感受到那种孤独、压抑以及各种憋屈，那绝对是其他部队难以超越的。所以，对于潜艇兵来说享受一点必要的待遇是应该的，这也许并不能与他们的付出相提并论，但至少体现了党和国家对他们付出的肯定。今天，可能还有一些潜艇兵正在黝黑的深海中坚守，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应记住他们的存在是我们安逸的保障。

致敬曾经潜艇工作的战友，潜艇兵的待遇不是白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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