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妈妈送我上大学

老接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  图文:老接 美篇号:52840315</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8年春,我考上了长春的一所师范大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录取通知书和入学须知是三叔从公社教改办取来,在元宵节前的那天黄昏送到我家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天,我和妈妈有了一个不眠之夜。 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一夜没合眼。恢复高考,我的命运有了转机,兴奋、期盼,还有对大学生活的想象、猜测和展望。这样的夜晚,思维特别活跃,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跳跃不止。我想到几年前读高中坚持不下去,是妈妈把正了我的方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就读的高中,离家近30里。要命的“大锅饭”,使我家生活非常困难。要在学校的吃、住,吃食堂,家里供不起我买饭、菜的钱。每周六晚上回家、周一早晨返回学校的时候,就在家里带一兜儿大饼子和咸菜疙瘩,作为一周的伙食。在校每餐都是这样的:把玉米面或高粱面的饼子掰成小块,在饭盒里用开水泡透,就着咸菜,大快朵颐。这面饼来之不易,周一早晨妈妈凌晨三点左右起床烀一锅,顺便给我做一个菜,过一会儿我起来吃完,背起装着一周性命的小挎包,踏上几十里的山路回校上课。天气热,带到学校的食品,两天就腐了,面上生绿斑、严重的长毛,难以下咽。我几次提出辍学要求,妈怎么也不答应。我由一周回家一次变为两次,加周三晚回、周四晨返校。每次带的饽饽由六天量减为三天量,减轻了食品腐烂的程度和数量。三年中,妈妈每周一次或两次从酣睡中爬起,披星戴月,给我做吃食。实际上,是她的坚守和执着,才把我送进大学校园。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农村妇女,知道梦,不懂梦想是啥;知道远,不知道远方有啥,难道她能想到有今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全家入梦的大炕上,除了我,妈妈也睡不着。我听到那边翻来覆去,知道根据以往经验她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几年前,大哥定了婚,全家欢欣鼓舞之际,妈就曾难以入眠。房子没着落(我家同三叔家合住四间房),彩礼的钱和物哪里来?缝纫机怎么办?真是贫困家庭百事哀啊!据妈妈自己说,几夜她都苦苦思索,没有答案。现在是我给妈出了难题:学校虽给我伙食补助和助学金,入学前的行囊和衣物、用品,必须筹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次日,妈就筹划、张罗我的入学用品。她安排买布料,飞针走线,脚踏缝纫轮,为我赶制新衣。要做一套被褥,缺少棉花。我公社土地瘠薄,棉田很少,几乎没有人家有存棉,市场上很少有售、价格很贵。是时,家里资金捉襟见肘,幸亏大姑家送来80多块钱、邻里乡亲送来一些布票,才勉强凑够所需。现在,棉花的来源只有一条路: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姨家在十七、八里远的另一公社,那里土质好,棉田多些。谁去借呢? 我家凡是求人的事,爸爸都往后缩,孩子们也都脸皮薄,似乎只有我妈有“勇气”。文革开始,哥哥去北京“串联”,接受领袖检阅,基本住在学校教室里,要带行李。家里的棉被不是布丁满面,就是棉絮板结,拿不出手。向“公家人”老叔借一棉被,哥离家进京。回来后,那床棉被让油污了一片,油都浸到棉花里。妈带哥去送还,老叔、老婶没说啥,奶奶脸色难看,说了些不满的话。妈窘在那里,一个劲地道歉。妈的为人处事深受乡亲们尊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她不懂优雅和风度,但自尊和体面还是懂的。为了儿子,她才甘处难堪境地,不得不脸皮厚。现在,我又在棉被上出了难题,她责无旁贷、没得选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妈骑着从生产队借的一头驴,我牵着,奔向三姨家。路上,她跟我盘算,三姨出借没问题(三姨父早已不在),刚娶来的儿媳妇不知心地咋样,嘱我别多说话。到她家寒暄过后,妈就同他们聊闲篇儿,粮食怎样、其他物质怎样、过年如何,套出她家有余棉的信息;对方试探来访意图,妈妈或改变话题,或装聋做傻,或吱吱唔唔,躲不过去时,面带愁色、一副欲言难诉的样。我看到此景,心中作痛。午饭有鱼有肉有酒,平日不爱喝酒的妈妈,来者不拒频频举杯。几口酒下去,脸也热了话也多了胆也大了,气氛也活跃了,妈乘机说出我考上大学的消息和借棉花的请求,三姨一口应承,表嫂和表哥不仅答应还不停地夸我,并安排了我妈饭后午睡醒酒。没有妨碍婆媳关系,借到了几斤棉花。兴冲冲的回程路上,遇一辆汽车在乡间公路上行驶,带起一片扬尘。穷乡僻壤的驴没见过世面,惊跳起来,妈妈被颠下。我还算机灵,忙上前接扶,妈还是坐在了地上。我拉,她不动,我吓得哭起来。妈妈在我搀扶下慢慢起来。原来骑驴时间长,她腿麻腰僵,靠我拥扶并没有摔疼,我却吃惊不小。平静下来,继续前行。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当时觉得很平淡,也就很漠然。不知道究竟有多艰难、有多温暖、有多感激。事后品咂,才会悟出惊心动魄的现实和不凡的人生历练对我们是多么珍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家入学的日子到了。我与爸爸、大哥背着包拎着箱走向公社汽车站,妈和家人、邻居相送到房后的小山梁上。我回头看,妈的眼圈红了,走几步再回首,见妈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淌出。她知道,这个转身的距离将注定是两个世界。外边风雨飘摇,三百六十五里路,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白头,怎饮那份孤独?儿行千里母担忧,担忧多是来自陌生和未知。她知道,这一走,承欢膝下和陪伴左右的日子结束了,将来离多聚少。这一把眼泪,将这段母子情做了一个小结,开启了依依惜别的历程,后来我回家探望,每次离家她都站在这个梁上泪眼朦胧,就是晚年她瘫在炕上话都说不出了还是对我以泪送别。听陆树铭唱《一壶老酒》,我总是想起我妈的潸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世上的事物大都千变万化、五花八门,但父母的爱古往今来不变,五洲四海相同。就母爱来说,其柔、慈、挚、浓、久,是任何情感无法比肩的。母亲不仅是一种身份,还是难以企及的精神境界和道德情操。母爱,就像脐带里的热血,不管走到哪里都在我的脉管里流淌着,一生都支持着我的生命,抚慰着我的灵魂。我工作后,对父母也做了一些事儿,也时常回去或接来我身边陪伴他们,不管怎么做都难以报答父母的大爱大恩的,何况我的作为是那样微不足道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一朵鲜花都为自己的果实而慢慢地凋谢,我那慈祥、苦命的妈呀,为了她的儿女殚精竭虑、奔波操劳,过早地凋谢了。她沉睡在荒冢中已近30年了。有一种思念已嵌入了我的生命,痛与爱交织着,压迫着我的灵魂。翻看我最喜欢的、我上大学10年后5月艳阳下妈妈同我妻、我女儿的那张合影,我心里软软的、酸酸的、簌簌的……</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