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阿兔属兔,长我三岁,今年75岁了。我们是从小邻居及发小,至今60多年老友了。</p><p class="ql-block"> 他头发花白,脸晒得黑红,因为瘦了,灰黑衣服明显宽大,近些年膝盖长骨刺使他吃了不少苦,走路也有些变形,原来挺直的腰板有些佝偻了,但手劲还很大,说话中气还是很足,他不讲究衣着,一副不修边幅样子,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个老农民。他确下乡在农村种过6年的地。</p><p class="ql-block"> 早上4点阿兔起床了,趁着谷电把4个水瓶烧满,早餐烧好,然后烧水泡脚,泡脚的木桶又大又深,里面放了中药“艾草泡脚包”,半小时后额头冒汗了,全身血管经络变得畅通舒展,一边泡脚一边喝着用黄氏冲泡的茶,最后点一支烟,眯缝双眼,深吸几口,结束早晨一小时的养生科目。 </p><p class="ql-block"> 他是中药迷,对于中医养生也有独到见解,他认为至今身板硬朗,主要得益于运动和中医养生。</p> <p class="ql-block"> 他的运动也不同于常人,今天他4点起床,没有烧水泡脚,趁着天没亮,穿好了齐胸又带胶靴的橡胶裤,带上木桶,骑了电瓶车,到离家不远的河边,观察水面,点烟深吸几口。水面不时有魚翻滚和水泡冒出,他笑了,今天的收获有数了。</p><p class="ql-block"> 然后淌进齐腰深的河中,在水草间摸索,摸到一个地笼,慢慢提起,收笼,里面虾和魚在跳跃,他将地笼一头解开,把虾鱼倒进木桶内,小魚随手放了。</p><p class="ql-block"> 这种地笼长三至四米,正方型铁丝支撑着网,网眼细密,一头扎紧,另一头是只进不出的倒口,每年的四五月是魚虾产卵季,也是收获季,他会4、5天收一次网,每次总有收获,其实他不在乎多少,只是觉得捕捉的过程很有乐趣。过了四五月他就休网了,要到秋风起了,鱼虾肥了,他又会捕捉一个月。</p><p class="ql-block"> 将地笼收网后,他又放回原处,等待数天后再来收网。回到岸上,天已大亮,他坐在石头上,点燃烟,边吸边用粗糙的手捞起虾,看看大小,估算一下分量,欣赏到手的战利品,成就感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这些战利品除了部分留给宝贝外孙,其他就给了楼上的退休老师,他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孤独一人,喜欢这些不大不小野生虾,每次她总赞不绝口。</p> <p class="ql-block"> 阿兔今天的第二次“锻炼身体”是午睡后开始的。项目是去采摘蚕豆和开挖一垄荒地。听说我有兴趣采豆,他约了我一起去。</p><p class="ql-block"> 两辆电瓶车沿甪里街往东去。嘉兴市区的东片,逐渐成为城市有机更新的重点,民丰冶金等老企业已成为工业遗产,东栅老镇早搬迁完毕,只留下七八幢快倒塌老屋和几户收废报纸店户,四周全部用广告牌围了起来,广告上有七星街道和东栅街道等东片区宣传图: 平湖塘、嘉善塘两侧,将成为“甪里湾新产业走廊”“医学中心”“湘家荡森林公园”……新第二医院基建快完成了,“未来社区”的幸福里入住率已很高,凤凰洲公园已逐渐成型,雀墓桥在建环城高架,到处都在施工,再过三五年,一个新甪里湾会成为嘉兴新地标。</p><p class="ql-block"> 近十多年来,整个东片区近郊土地已被政府征用,农户已搬迁完毕,新建的双溪社区,嘉城绿都,庆丰社区等几乎都是拆迁户,他们有的一家拆迁安置,分到5-6套房子,卖出1—2套后,子女和老人还各住一套。这些从前苦哈哈农民,现在有房有钱,富裕的很,让原来高傲的城里人羡慕嫉妒恨。</p><p class="ql-block"> 在大工地的间隙,是一块块政府征地后未开发的荒地,这些荒地,虽然政府种了树,但河边堤口,路边拐角又成为已搬走农户香饽饽,看着自己昔日的田地荒芜杂乱,长满野草,他们又悄悄回来平整后,种上了各种蔬菜,这种情况已十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离开大路,拐进了树林密布的乡道,田埂路颠簸不平,以前的农户房屋碎瓦破砖一堆一堆清晣可见,随处可见农户搬迁后遗弃的各种破旧生活用品,芦苇和杂草在地基上狂长。</p><p class="ql-block"> 田埂上遇到了不少60多岁的妇女或老头,他们电瓶车上绑着锄头,绳子和桶,跟我们一样,也是来种地的。放眼望去,路边油菜籽快收割了,蚕豆长势正旺……</p> <p class="ql-block"> 电瓶车往树林深处去,十多年前这里开发为风景旅游区,但开发是个漫长过程。当年种下的树木,现已有腰围般粗壮,野草芦苇超过半人高了,没有踩踏的痕迹,时不时有野鸽或野鸭惊飞。阿兔提醒我注意蛇,他说现在环境好了,蛇、黄鼠狼等随处可见。</p><p class="ql-block"> 阿兔在这个树林深处有三个拓荒点,小的只有数十平米,大的有数百平米,相互不远,隐蔽的好处是没人偷釆,不会被人坐享其成,坏处是缺乏水源和交通不便。</p><p class="ql-block"> 他以前在大桥的河边,开垦平整了很大一块地,交通方便又有水源,但女儿生孩子后,他带外孙四五年,这块地早被人占了,这些荒地本身就是谁种谁得。</p><p class="ql-block"> 到他的根据地了,他把一桶市场带来的鱼肚鱼鳞卸下,这些下脚料发酵一二个月后是极好的肥料。</p><p class="ql-block"> 茄子秧有一尺高了,长豆苗刚冒出嫩芽,他用芦苇杆架了低棚,上面盖了网,防小鸟啄嫩芽。甜椒种下不久……阿兔一一介绍。</p><p class="ql-block"> 今天任务是开一垄地,阿兔告诉我,拓荒新地必须下雨后的一二天,土松易翻。我奇怪怎么没见工具?他走到一个低洼处,拨开枯草,原来锄头等工具藏这里呢!他告诉我过段时间会来挖口井,这里往下挖一米多就见水了。</p><p class="ql-block"> 他开始除草翻土。我进了豆地采摘蚕豆,先摘一粒放嘴里嚼,甜甜的,豆汁很浓,溢出香味。采摘是件轻松又有收获感的活,我喜欢。</p><p class="ql-block"> 干了两小时左右,衣服都湿透了,沾满了草籽和花粉,带来的水喝完了,一包烟也剩了半包,蚕豆装满了两个桶,中间休息了三次,阿兔原则是“种地是锻炼,不透支,不过累”,然后打道回府。</p> <p class="ql-block"> 回去路上,阿兔又带我到他捕捉龙虾和黄鳝的地方。我奇怪这些干枯的垄沟怎么会有黄鳝?他笑了“一旦下了雨,垄沟积了水,躲藏在地下的黄鳝就会现身,就可以在垄沟内放个地笼,地笼内放上蚯蚓,沉睡的黄鳝嗅到蚯蚓的芳香,就会爬进地笼,再也出不来了!”他讲的眉飞色舞,讲各种操作时的巧门,讲抓捕时的乐趣,讲野黄鳝的美味……哇,树林深处还有如此多的生活情趣!</p><p class="ql-block"> 又到了一处长满水草的小河,他告诉我,下面有十多只地笼,是两端各有两个入口,一米左右短地笼,专捉野龙虾的,有一次他捕捉到了近十斤,分别给左邻右舍分享,结果之后听到了邻居间在议论: “太瘦了,没什么肉” ,阿兔捉龙虾兴趣寡然了,到现在地笼还在水下,没来看过……</p><p class="ql-block"> 原来阿兔捕虾种菜,除了锻炼和兴趣,还有分享的快乐,别人既然不领情,脾气很倔的他,也没了积极性,甚至地笼都懒得收了。</p> <p class="ql-block"> 到家了,阿兔把大部分豆给了我,“这是今年第一茬蚕豆,你们尝尝鲜,我过几天会有的”他说。</p><p class="ql-block"> 他讲这样的话有多年了,从我孙女1-2岁开始,他抓到虾、鱼,总给我孙女吃,说野生的味道好,一直吃到孙女去上海读小学。各种时令蔬菜有时太多,除了我家享受,还给我的邻居和朋友分享。</p><p class="ql-block">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很感慨,阿兔跟今天路上遇到的,衣衫简朴老头老太一样,他们并不是因为贫穷才去种地,他们有退休工资或不薄的拆迁补尝款,他们只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勤快,见不得土地荒芜,看见荒芜就会心痛手痒,养成了以这种方式代替麻将或打牌。他们平整土地,播撒种子、耕耘、浇水,看着嫩芽在风中摇曳,在摇曳中长高长大,结出果实,那种愉悦,那种流汗后的舒坦,别人无法体会。阿兔一句口头语:“你去健身房流汗,我在地里流汗,都是锻炼呀,我还有收获!” 这是真实的想法。 </p><p class="ql-block"> 这个群体,没有统一称谓,姑且叫城市种菜人吧!在嘉兴这类中小城市,在城郊接合部,这个群体的人还不少呢!</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5.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