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拾贝 (之二十)打架

孙为健₂₀₂₂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崇尚暴力的年代,没有什么矛盾不可以通过一场打架来解决。我们下乡的时候,正是崇尚暴力的年代,农场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场发生在我身边的打架,我目睹了整个过程。虽然打架属于“负能量”一类,但毕竟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往事,记录在此,以防遗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打架的双方是“黄毛”和“赵明”,而引发这场冲突的导火索竟是为了一把修剪果树的剪子。我们冬天修剪果树的剪子质量参差不齐,质量好的剪子用起来省力、锋利耐用。赵明偷偷摸摸地把黄毛的一把好剪子拿走,把一把破剪子扔在了床底下。其实换把剪子本身并不算什么大事,就像我们黄队长的剪子,也常常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借走”,悄然更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可事情的恶化,坏就坏在了黄毛身边那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身上。在他们的挑拨、挤兑、怂恿下,黄毛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一定要挽回面子给大家看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我们正在地里修剪果树,黄毛看似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他手中握着一根铁棍儿,那铁棍儿是焊铺凳用的钢筋,农场里的人都再熟悉不过。他用报纸将铁棍儿精心卷起,一半藏在袖口里,一半露在外面,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那姿态,轻巧得像是拿着一把扇子。黄毛走到赵明身边,赵明瞬间明白了来意,嬉皮笑脸地应付着黄毛。黄毛大声质问:“你丫为什么偷我的剪子?”没等赵明争辩,上去就是几棍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黄毛下手极重,赵明身上虽然没有很明显的伤,但打得赵明几乎晕了过去。待众人围过去的时候,赵明已经靠在土坡上喘着粗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是我们班的副班长——虽说官职不大,但好歹也算个头儿。见有人打了我们班的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上前理论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黄毛,你为什么打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偷我剪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偷剪子你就打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孙子欠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黄毛,你下手也太狠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赵明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抄起一块石头,猛的向黄毛砸去,刹那间,黄毛的脑袋也开了花,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打架至此告一段落,当务之急的是要把瘫坐在地上的赵明送到医务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找车已经来不及了,我仗着自己身高力大,蹲下身子,背起赵明就往医务室走。平日里,背个人对我来说不在话下,可此时被打晕的赵明毫无意识,根本不知道搂住我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下出溜儿。没走出多远,我就汗流浃背,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幸运的是,我们班的驴车及时赶到,总算是把他弄到了医务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那个被暴力裹挟的年代,农场打架频繁,打架受了伤都往医务室送,医务室的大夫也都司空见惯。那位家住在抬头村,长着一颗虎牙的男大夫,刚给赵明包扎完毕,黄毛自己捂着脑袋也闯了进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夫接着给黄毛处理,大夫用半瓶盐水冲洗了脑袋上的伤口,用一把剪子剪干净了头发。在这个过程中,黄毛坐在凳子上,按照大夫的吩咐,自己举着个白瓷托盘,接着溅落的血水和头发。开始缝针了,大夫用夹子夹住了弯针上去就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夫:“可能会疼一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黄毛:“嗯,没事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说:“大夫,不给打点麻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夫:“不打麻药,我缝打架的,都不打麻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要说黄毛,也真算是条汉子,整个过程一声都没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处理完毕,大夫对我说:“去找地儿打破伤风针吧,农场没有,他们俩都得打破伤风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先后回到队里,俞队长看着我,无奈地说:“大孙,你领他们去打破伤风针吧。”我虽满心无奈,却也只能照办。我又找了两个人帮忙,小简开着他那辆速度跟自行车差不多的手扶拖拉机,我们一行人上了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车之前,为了防止他们俩再闹事儿,我大声警告他们说:“打架的事告一段落,往后谁再动手,罪加一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附近哪儿能打破伤风针?谁也不清楚,我们只好先奔温泉镇,温泉的小医院在周围算是稍大点的医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帮身材魁梧的壮汉和两个浑身是血、头缠纱布的人走进了温泉医院。刚一进门,一位中年女大夫便快步走了过来,她看我像是管事的,急忙把我拉到一旁,紧张地问道:“打架的是不是他们俩?”我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答复后,女大夫恐慌地拉住我的手,急切地说:“哎呀,你千万别让他们再打起来呀!”女大夫说话时那惊恐的表情,像照片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结果令人失望,温泉医院也没有破伤风针,我们还得继续寻找别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出大夫预料,再上车的时候,赵明一脚把黄毛踹下了拖拉机。我怒不可遏,大声斥责赵明:“你要是不愿意打破伤风针,现在就下去!”听了这话,赵明老实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一路颠簸,历经波折,最后终于来到了海淀医院,总算是打上了破伤风针。可就在这时,赵明又捂着胳膊说:“我胳膊还疼呢。”于是,我们又重新找大夫,拍了片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X光片取出,外行人一眼都能看都看出来,胳膊上那根骨头骨折了。在X光透视机下,两个大夫拉了拉、捏了捏胳膊,算是给骨头正了位。我们在屋外,清楚地听到里头嗷嗷的叫声,我不敢肯定,正骨要不要打麻药?海淀医院遇见打架的是否也不给打麻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医生处理完毕,打了夹板绷带,没打石膏,得到的答复是这样就可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处理完伤病,天快黑了,黄毛和赵明都表示要回城里的家。我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妥,我态度坚定地说:“不行,打架的事没处理完,你们谁都不能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我们终于平安地回到了农场,我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治病所有花的钱都是我垫付的,幸亏临出门前,我回宿舍拿了点钱。在车上的时候,我问:“你们俩带钱了没有?”赵明理直气壮地说:“我没钱。”他的理由似乎很充分,我是挨打的,不该我出钱。黄毛也说没钱,甚至还翻开兜让我看。那时候大家都不富裕,身上不带钱是常事,所以我也没再追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垫付的钱,迟迟还不到我手里,连俞队长都过意不去了,说:“要不你先跟队里互助会先借点?”我从来没借过钱,更不愿意为别人的事借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笔钱,很久之后才还给我,其中的一张,说是没盖公章的收据,两边都不认账。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懒得再去海淀医院盖章。他们打架,还让我搭上了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场架,最终以把黄毛送去“强劳”而画上了句号。“强劳”的全称叫“强制劳动教养”,是当年对违法人员的一种惩戒措施。在农场,知青犯了错,只要场领导觉得够“强劳”的格了,跟北安河派出所打个招呼,派出所一般都会同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抓走黄毛的审判大会是在机务队召开的,面色惨白的黄毛头上缠着绷带,孤零零的站在前头。我看着白色的绷带,心里总觉得和我有些关联,那天如果不是我跟黄毛说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黄毛不至于挨那一石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赵明就住在我隔壁的宿舍,胳膊折了,生活中有很多的不便。赵明跟他同宿舍的人说:“铁柱子,帮哥们儿解开皮带,我要拉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在农场修建的白塔水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农场冬天的“凤凰岭”摩崖石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