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个没有心机的人如何入世(单师父)</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对于入世,世间有两个根深蒂固的偏见。一是认为只有有心机的人才适合入世,这里的心机可以是个中性词。而没有心机、心思单纯以及禀性良善的人,是不适合入世的,因为玩不转、易吃亏。我却以为,只有这样没有心机的人,才谈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入世,只是要找对路并能自守。这也是这一篇的主旨,稍后详说。第二个偏见,是把没有心机的人,一概看作愚笨。诚然部分是如此,他们却没看到第二种可能:有两种没有心机的人,不仅不是愚笨,而且尤其得上天恩宠。第一种人天生心性纯良,他们生来所禀之气,沾染那些污浊的习气很少,所以对人心的丑陋与伎巧毫不敏感,即使知道了也本能排斥。就实讲,这是一种高贵,而不是愚陋,因为出之天性,而非沦落物性。以利益场之为修罗场而言,上苍让他们格格不入,恰是一种保护与厚爱。若能坦然接受而不妄求,也算是一种福报。第二种人生来即具宿慧,天生的内在精神质地就高出普通人很多。他们的所见所想所欲所求,与世俗人差距巨大,这也会造成他们对世俗价值的不敏感和不理解。这样的人,需要自明于此而建立内在精神追求的主方向,入世虽逃不开而置于次,不能搞乱主次,不要往世俗过多相凑或硬凑,要明白这是一种自轻自贱。上苍安排给他们的格格不入,则是一种勘验,通得过才能入超凡入圣之门,通不过必落怨怼自伤,结局难免郁郁不堪。我所谓没有心机之人的入世,即是就这两种人而言。也包括部分愚笨者——愚笨未必就是缺陷,如能像郭靖那般质朴笃定,则是另一种大根器,甚至比具慧根者更为少见难得。所谓只有这样的人才谈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入世,需要先明白这样的人,适合如何入世。黄庭坚《赠送张叔和》一诗中有个“养生四印”: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无可简择眼界平,不藏秋毫心地直。“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句话就是答案。很多人读这句话,恐怕都会当做类似“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和“沉默是金”这样的处世格言来看待。将其落在心性修养,的确是相似的内涵,所谓养生印。但落在实际的事理,则就是另一种内涵,而且十分高明。因为它是明确以“百战百胜”和“万言万当”为参照物,而提出其“不如”的见地的。不如的背后,即是“久赌必输”与“言多必失”这样的意味。又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等,这些已经无须多说,人只是清醒不够、心存侥幸与敌不过自己的无明欲望罢了。入世如入局,所谓不如,也就是不入局的指引,如佛道所指引的那样。如此通往着局外之境,站立于不如之中点,再返归世间而入,才有“以出世心做入世事”的真正落实。否则,都是鸡汤而已。我所谓真正意义上的入世,即此之谓。而很明显的,这条路有心机的人走不了,首先他们不愿走,其次他们走起来也会障碍很大,因为自己有心机看什么都带着心机的色彩。能走的,正是无心机的人。这样的入世,叫做“把本”。“百战百胜”即行,“万言万当”即言,入世无非言行。而“忍”与“默”,即是“本”。这是怎样的“本”呢,老子云“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孙子云“以正合,以奇胜”,重、静、正,即是本。于入世之言行上,就是把最大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正业和自我的修养上,不断深入自己此生的专业,不断提高自己真正的能力,不断厚重自己真正的修为。这里给到你的结果和收获,才是你真正应得的,也是你真正压得住的。《大学》云“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今天讲“凭运气赚到的,必将凭实力失去”,要取“正财”,莫捞“偏财”。如此所自然表现出来的人生取向,就是行“忍”与言“默”,一定是行“忍”与言“默”。这就让人想起苏轼《留侯论》中那段经典的话: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与之相反的轻、躁、奇,即是“权变”。理想的情形,自然是不失正道同时通权达变。但这样的人物,自古以来,万中无一,绝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个理想情况。即使有,也很可能是其实于其中一方有所亏欠,只是没有那么严重而已。因为世事难两全,人之行事往往在取舍之间。世间之人,则多要么守正而失之活,难免于愚;要么机谋而失之正,不免于邪。所以孔子云:“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明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守道);可与立,未可与权(行道)。”虽然儒家的“权”和世俗所谓权变,并非完全是一回事,指的是仁义的判断标准在不同的情况下有所不同,仁义并不是死的东西,类似“时中”。但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权”是最高和最难的东西。而我们同时更要看到,这是以前面的明道与守道为前提的,没有这个前提,权的合法性便不能成立。所以要把本为先,权变其次。若不可兼得,则但取把本。总之,宁愚勿邪。很多人觉得不懂权变吃不开易吃亏,但他们不明白,把本与权变,皆是有得有失。把本输在短期利益,赢在稳定与长久,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权变赢在利益获取上的快捷、高效与可观,却输在波动、风险与难以持久,虚云老和尚所谓“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无常”,世出世无不如是。而两方面的赢面是不可兼得的,因为它们的底层逻辑是相悖的。原则性与灵活性,根本上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东西。所谓的坚守正道与通权达变兼得,有奏效的时候,甚至可能很多。但永远有不奏效的时候,甚至可能更多。因为,这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还需要时势的配合,而时势常常是不配合的。不然,也不会有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庄子的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连一个小小的漆园吏都不愿做;刘邦的二号谋士陈平,一生靠阴谋权变一路步步高升,终至位极人臣且得善终,晚年却自叹用阴谋太多而必“多阴祸”。所谓阴祸,就是伤了阴德,而必招致阴德上的因果。这件事跟一般人没关系,因为他们不懂也不信。陈平早年学黄老,又以一世的巨大成功,才领悟至这一层。这也更加可见把本的重要性。我们回望下历史也会发现,历代真正的圣贤大德,都是以把本见长的人,没有一个以权变见长的人,这个就是深意与密意。《易》多忧患,世事艰难,亦可见一斑。又或者说,圣贤大德的“权”之真谛,本身就包含了不可权处,不可权本身就是权的一部分,是大本大源处之权。世俗所谓权,只是在事相上的权。以为一切可权者,也必是小人,因为毫无原则性了。总体来说,把本与权变的关系,就是于把本半点不亏欠的基础上和前提下,尽力权变而已。或者如儒家之权,只是灵活地定位和安放自己的原则性而已。就像世间总有我们不可忍不能默、需要应对和说话的时候,那就不妨以“不得已而为之”的态度,尽量“应付”好。而好与不好,其实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当然,“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们也不是要放弃这些,虽然尽量不用,但是尽量要知。这不只是为自保,也是为了籍着这些因缘修为自己。总之,就是不为主不强求,但是要抱着学习的态度尽量圆满之。最后,我们还要明白一点:很多人特别是老实人,很容易把自己的混不好,归结为自己不通权变。那么如果你还没有做好把本,须知这正是歧路之诱惑,社会潜规则无形的绑架和裹挟。如果已经做到了把本,则须知人终有“器量”之别,人先天与后天的才力、资源以及机遇都是不同的。这里给到你的盘面,就叫命。庄子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何况本来就是命呢。尽力了就好。而无论可奈何与不可奈何,如今都可以安心。“此心安处即吾乡”,世间唯安心二字,最难最贵。能把本才叫入世,唯权变只是混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