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喜怒哀乐多情的狗

渤海公子

这个晚上,赵母也坐在饭店里。因为小冯终于又来找赵得宝,赵得宝赶紧说:“我妈想看看你。”<div>小冯这次来,心里有些复杂的尴尬,突然听到赵得宝说他妈要看看她,一下子乐得心里开了花。这个老实男人要带他妈来看她,说明他拿这件事当事办了。小冯说:“我早就想见妈妈了。我现在去饭店订包间,好好招待妈妈!”小冯竟然称赵母是妈妈,这让赵得宝心里一惊,又一热。</div><div>赵母穿戴整齐,还特意到理发店将头发梳理得板板的,真就像个女干部来审察下级人员。赵得宝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走在赵母身旁,就像是干部的秘书。</div> 小冯嘴很甜,一口一个大娘地叫着,她特意为赵母点了一盘溜虾仁,一只香稣鸡,为了显得桌面丰盛,还添了个软炸排骨。菜上齐了,小冯给赵母行了个礼,要赵母先吃第一口。看到眉眼这么漂亮的小冯之后,赵母暗暗吃了一惊,怪不得我这个傻儿子心里长勾了!可她随即就有些担忧,这样的媳妇可不是赵家屋子里能装得下的。后来看到小冯掏出一盒香烟敬她一支,心里就“咯噔”一下,连忙摆手。没想到小冯却熟练地点燃香烟,两个指头夹着,一口一口地抽起来。这使赵母想起小时候看到《列宁在十月》的电影,里面那个暗杀列宁的女特务。几杯酒下肚,赵母却又想起宝儿,宝儿可从来没吃过眼前这样的好东西。 赵得宝在旁边小声劝说:“宝儿过去没吃过,现在肯定吃了,白天晒日光浴,晚上洗温泉浴,过上那样的日子,吃得会更好。”<div>小冯听到赵母为宝儿难过,还以为是为小外孙。后来弄明白宝儿是狗,就说她朋友那里有一只小狗,很讨人喜欢,明天借过来陪赵母几天。等那只小狗下了崽子,咱再要一只养着。</div><div>赵母听后连连摇头,说:“以后可要记住,除了养孩子以外,千万不能再养什么活物,活物就是个命,生老病死,早晚有分手的时候,那可是个揪心的事儿!说心里话,早知有今天,当初我死活也不会养宝儿!”说着,赵母就擦起眼泪来。</div> 女人对眼泪最有感染力,小冯见赵母掉泪,也情不自禁地掉起泪来,她说“大娘,我小冯别看年龄小,人间什么样的罪都遭过,人间什么样的福也都享过!灌过苦水,喝过糖水,到了今天,就想找个老实人家过日子……大娘,今天看到你,我觉得我找对了,赵得宝是好人,大娘更是好人,没有好妈哪有好儿,老天可怜我,才让我遇到你们这样好的人家呀!”说着更是泪水涟涟。<div>赵母看到小冯哭得挺可怜,便问:“你的父母在哪儿,怎么不一起请来?”</div><div>小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说:“天底下我就是一个人,你们就是我后半辈子的依靠了!”说着又抽泣不止。</div> 从饭店里出来,小冯开车送赵得宝和赵母。赵得宝说赵母晕车,还是坐公交车好。小冯笑着说:“你是怕我喝酒开车出事呀,你放心,我今晚喝的是假酒,是蓝莓汁。其实我就是真喝酒了,也照样能把车开得稳稳的呀。”小车不一会儿就到了赵家楼门口。小冯说:“我就不进去了,改天再来拜访。”小冯把车开走后,街道显得更黑,赵母这才发现,对面何家的别墅死气沉沉,除了刘妈那个小屋里有点灯光外,其余的房间全是黑乎乎的。 赵得宝笑道:“妈,何家过去总是灯火辉煌,你看你,把人家骂得连灯也不敢亮了。”<div>赵母说:“别提姓何的了,一提他们我就想起宝儿。”</div><div>赵得宝和赵母回到家里,就再也没吱声。等到赵母躺下,翻来覆去地至少有半个小时,赵得宝才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是在想狗的事还是在想我的事?”</div><div>赵母说:“我什么也不想了,但就是睡不着。”</div><div>赵得宝说:“那你不想想小冯,她给你当儿媳妇到底合不合适?”</div><div>赵母没吱声,好一会儿才说:“全都合适,但就是一样不合适……我看不惯女人抽烟。”</div><div>赵得宝说:“我也看不惯女人抽烟,但看着看着,却觉得抽烟的姿势也挺酷……”</div><div>赵母说:“你是贪女人美色呀!我怕……咱家养不了这样的媳妇。”</div><div>赵得宝说:“人家不用咱养,人家还要养咱呢!”</div> 深深的夜里,赵母不断地醒过来,她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不舒服。关键是她还做恶梦,梦见宝儿掉进河里,她慌忙下水去救,感到河水冰凉刺骨,醒来一看是自己把被蹬了。也许如此,她着了凉,有些感冒。赵母过去当工人那阵,身板相当硬实,有个头痛感冒的也决不休息,总是按时上班工作。所以,她从不娇贵自己,现在这是怎么啦?为了这么个宝儿,就躺倒不行了?赵母强着劲儿起身下床,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碗白开水。 一直折腾到早晨,赵母连喝了几大碗白开水后,排了几大泼尿,竟然神清气爽,病好了一大半。她从窗口朝外望,发现李娇娇正从外面开着小车回来,不禁有些奇怪,这个妖精跑外面过夜,肯定是干不要脸的坏事了。可赵母哪里能想到,此时可怜的宝儿就在李娇娇别墅的车库里。 李娇娇在车库外面就把车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车库。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昨晚被她打死的宝儿,竟突然从一个角落里蹒跚着爬出来,一身血红的毛,还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李娇娇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下意识地掐了一下大腿,痛得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这时,宝儿也凄惨地叫了一声,这使李娇娇立即毛骨悚然,没想到一只小狗竟然如此顽强,怎么打也打不死。她像见了鬼似地,拼命地跑出车库。关紧车库门后,急忙掏出手机给大牙打电话,要他火速来把宝儿带走。 但这一切都被不动声色的刘妈看了个仔细。刘妈更不能动声色,她像往常一样干家务,收拾卫生,烧水做饭。看到李娇娇既慌里慌张,又疲惫不堪,就劝她休息。李娇娇确实有些打熬不住了,钻进卧室里就再也没出来。刘妈趁机跑进车库里,看到浑身血色的宝儿。刘妈想去抚摸宝儿,却又不敢,扎撒着两手不知怎么办。却听到外面一阵汽车的轰隆声。看到大牙提着一个袋子走过来。刘妈赶紧跑出车库,但她并没回别墅,而是不顾一切地拔步飞跑,直奔赵母家的楼门洞。 赵母听到有人急急地敲门,赵母开门一看是刘妈。刘妈一进门就赶紧把门插上栓,似乎是害怕有人从后面进来。她嘴哆嗦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赵母:“不好啦,我在何家看见宝儿啦,遍体鳞伤,被一个叫大牙的人弄走了,很可能是带到城郊二道沟村的花圃去了。”<div>赵母一听目瞪口呆,她要刘妈坐下来慢慢讲。刘妈说:“不行呀,怕引起何太太怀疑,我这是瞅空跑出来的。”然后又急切地重复讲了一遍她看到的情况。并再三叮嘱:“不过,你千万不能去找何太太,那我就完了!”</div><div>赵母说:“刘妈你放心,我赵贞兰一辈子不做亏心事,宁死也不会害别人!”</div> 刘妈走后,赵母彻底没病了,浑身反倒冒着火一样的劲头。她把当年的工作服找出来穿上,并利利索索地扎上腰带。然后去厨房拿一把菜刀掖在腰里,雄纠纠地奔下楼去。<div>赵母像年轻人那样,在大街上健步如飞。她两眼炯炯地巡睃着路上的车辆,看到一辆出租车,她手一挥,还没等车停稳,就去拉车门上车。司机问:“去哪里?”赵母说:“二道沟。”司机说:“出城至少是一百元打底儿。”赵母说“|你开车吧,没钱我能上车吗!如果你能直接给我开到二道沟种花的地方,我给你加双倍的钱!”</div> 司机乐了,说:“二道沟花圃谁不知道,你不用给我加双倍的钱。”说完一踩油门,车就朝前飞驰。<div>因为赵母坐在司机后面像催命鬼似的,一个劲儿地叫着“快快快!”,催得出租车在公路上不减速地飞奔,一直开到二道沟花圃跟前才来个急刹车。</div><div>赵母下车后掏出五百元给司机,说:“这些钱先压在你这儿,你就在这儿等我回去。”司机说:“真没看出你还是个大款。”赵母说:“我不是大款,我是大款他奶奶!”</div> 赵母一看花圃才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原来除了一所像样的大花房以外,其余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小花房,土坯的、砖建的、还有木板和玻璃的,破破烂烂,星罗棋布。而且种花的花农,没一个能准确地知道大牙在什么地方。赵母一下子就心急如火,然而,她顾不得许多了,走进大花房就张开嗓门大喊——“宝儿!宝儿!……”就这么一路地喊着,走着;走着,喊着。 一些种花的花农以为来了一个疯老太太,都笑着看她。赵母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一路地高声呼喊着宝儿。这样一直喊了好长时间,喊得她嗓门冒烟,还是没听到宝儿的回应。后来,赵母觉得自己大概是喊得太急,太快,也许宝儿细弱的回应她听不到。于是她就改变战术,每高喊两声,就站在那里侧耳细细地听一阵子。老天不负苦心人,当赵母走到一座新盖的二层小楼跟前时,刚喊了两声,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回声,好像小猫饿了要奶吃的声音。但赵母立即就认定,这是宝儿的声音。她发了疯地又高喊了两声,那细细的回应更清晰了一些,没错,是宝儿的声音! 赵母听到宝儿的回声,心脏陡然狂跳,她猛地冲到小二楼的大门里。进门一眼就看到血糊淋淋的宝儿被扣在地面一个破筐子里,但却有两只亮亮的眼睛从筐缝里朝她闪动。赵母先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然后飞起一脚踢开筐子,一下子抱起宝儿,叫了一声“宝儿!”,就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第一个跑出来的是大牙。原来大牙刚吃饱了午饭,正和几个花农搓麻,哗哗啦啦地洗着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宝儿,大牙一下子警觉起来,却又猛地听到一个老太太在屋外大哭宝儿。他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屋子,看到赵母正抱着宝儿痛哭,这才明白大事不好。因为早晨何太太要他把宝儿给丢进海里或是河里淹死,大牙表面答应,心里却想,还不如我拿回家去,晚上烧一顿狗肉煲,就开车把宝儿拉回家来。万万想不到赵母能找到这里,这要被何太太知道,能骂死他。大牙蛮横地堵住赵母,不让她走。 赵母说:“这是我的狗。”说着就往前闯。大牙哪能让赵母走,他一把揪住赵母的衣领,说:“你他妈的别不识抬举,我这是一万多块钱买来的,给我放下!”<div>赵母说:“你买什么买,你这是骗!一万块花少了,一百万块才好呢!”说着又往前拱着要走。</div><div>这时屋里打麻将的几个男子都走出来,有一个是大牙的弟弟二牙。见大牙正在与一个老太太撕挣,便上前一把扯住赵母的头发,狠劲一拽,把赵母拽得往后仰去,“噗嗵”一声翻倒在地。</div> 众人见赵母如此不经折腾,都哈哈大笑起来。大牙乘机上前夺赵母手里的狗。赵母哪里肯放,但见大牙手抓得狠,抓得宝儿不断地发出惨叫,她一急,就用嘴咬大牙的手。大牙“啊呀”地怪叫了一声,骂道:“老东西牙口还挺硬呀!”顺手就狠狠地扇了赵母一个耳光。赵母眼前一黑,手也就松了,宝儿被大牙抢了去。<div>大牙一手提着狗,一手揪着赵母的衣领,对众人喝道:“过来把这老东西拖出去!”众人上前七手八脚一使劲儿,赵母就被掀出门外,还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滚。</div> 大牙和众人在屋子里围着宝儿发出胜利的狂笑。大牙说:“这老东西,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我大牙头上动土!”二牙说:“嗬,这狗还挺肥的,够喝一壶酒呢!……”正说着,却听到房门“嘭”地一声山响,众人转过脸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赵母披头散发,老眼怪睁,而且脸上还有斑斑血迹,简直就形如厉鬼,正一步步走近他们。更让众人大吃二惊的是赵母手里还握着一柄刀刃雪亮的菜刀,由于赵母手臂抖颤,那刀刃的光亮就更加灼灼闪烁。<div>大牙毕竟见过世面,他眼珠子一转,佯装勇敢地上前一步,壮着胆子说了一句:“你敢行凶!”</div> 但大牙的话还没说完,赵母就一菜刀砍过来,大牙吓得往旁边一躲。没想到赵母又一菜刀劈过去,并“当”地一下将刀剁在水泥墙上,闪出一片火星。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喊,都往卧室里逃去。赵母此时发了疯,犹如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挥着菜刀连连地向前砍去,完全像武打片里的武林高手,菜刀抡得呼呼起风,寒光闪闪。大牙早就扔下宝儿,屁滚尿流地也往卧室里钻。 赵母见宝儿被摔到地上,赶紧上前抱起来,再抬眼看,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赵母用刀背砍着门面,大声骂道:“你们哪一个敢出来,老娘就开他的瓢!”说完,赵母又响亮地砍了几下。然后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抱着宝儿,雄纠纠地走出小楼的大门。看到外面有些人站在那里看她,赵母就抬起握菜刀的手臂,用袖子胡乱地擦了几下脸上的血,谁知更是涂得满脸血红,让人愈发惊骇。 别看赵母这么雄纠纠地走着,心下却有些慌了,刚刚挥动菜刀乱砍一阵的火气发过之后,她也渐渐地恢复了理智。要是真的砍倒了大牙,那可真就是犯了杀人罪啦。可是怀里的宝儿不知怎么又“呜咽”了一声,犹如孩子痛苦的呻吟。这使赵母猛地又重新怒火冲天,她觉得没砍倒大牙真是后悔。想到这里,她的两只老眼就往回使劲儿,她想,要是大牙追上来,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然而,一切都很安静,大牙这阵大概还是躲在卧室里不敢出来。<div>回到出租车上,司机看到赵母手持菜刀,满脸血腥,如凶神厉鬼,吓得不行。</div><div>赵母喝道——开车!</div><div>司机赶紧推档踩油门,小车尖叫一声飞奔而去。</div> 李娇娇听到大牙的报告,气得当场就狠狠地扇了大牙几个耳光。但气恨之余却疑惑不解,赵母怎么会知道宝儿在大牙那儿呢?再问大牙,大牙也莫明其妙。李娇娇一下子就想到刘妈,她本能地感到,刘妈这个农村来打工的老婆子,肯定会和姓赵的穷光蛋一个心眼儿。想到这里,李娇娇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决定要狠狠地整治一下刘妈。但何经理不同意,他说家贼难防也难治,弄不好她在咱们喝的水里或饭里下点毒,咱可就一命呜呼了。李娇娇虽然愤恨难平,思索一阵后觉得丈夫说得有理,但也就更加愤恨难平。 何经理沉吟了一会儿,对李娇娇说:“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咱先对刘妈好言好语,就说咱要到外地做生意,暂时用不着保姆,把她辞了。这样,咱就能全力地对付姓赵的。”李娇娇恨恨地叹了口气,说:“便宜这个老东西了!”何经理说:“以后会有机会,等把姓赵的事摆平了,再把老东西叫来当保姆,那时可以慢慢收拾她。”<div>第二天,刘妈就被辞退,何经理笑呵呵地说:“我们做生意回来后,还会用你当保姆。”刘妈知道是自己惹的祸,不敢哭也不能笑,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走了。</div> 刘妈走后,何经理还是忧心忡忡,一只破狗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这让他哭笑不得。但他毕竟是穷苦人出身,知道穷人不好惹,光脚不怕穿鞋的。对门姓赵的老刁婆子决不会善罢甘休,她敢在二道沟挥菜刀,说不定会冲进门来大闹一场。于是,何经理决定把公司一个油嘴滑舌的推销员调到家里,日夜站岗防备。对赵母这样的老刁婆子,何经理不敢掉以轻心,凭武力去制服,要是有个闪失,那个老刁婆子耍赖,躺倒地上装死,麻烦就更大了!……”总之,小不忍则乱大,何经理再三再四地叮嘱推销员,要万无一失。<div>推销员笑道:“经理放心,就凭我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老刁婆子再刁,再蛮横,在我三寸不烂之舌下,也会变成软豆腐!……”</div> 看到何经理不生气不上火,一脸的平静,李娇娇气得不行:“你他妈的堂堂大经理,怕老胳膊老腿的刁婆子,真是个熊货!”说着,李娇娇将正要往脚上穿的高根鞋“呯”的一声摔到地板上,尖叫着:“我不怕,老刁婆子要是敢来,我就踹她个腿断胳膊折!让她知道老娘我的厉害!”<div>何经理笑着说:“别和那些穷光蛋斗吧,咱不惹他们,他们都敢和咱拼,倘若闹个满城风雨,还不是咱倒霉吗?……”何经理双手捡起高根鞋,给李娇娇穿上,然后说:“和气生财,咱这是先礼后兵,以柔克刚。打死人偿命,哄死人没事儿。慢慢来么!……” </div> 然而,多天过去之后,何经理却疑惑万分,赵家并没有什么动静,甚至看不到赵母的影子。但他不放心,就派人暗暗去打探,原来赵母去她女儿家住了。何经理这才发现,赵家的窗子,晚上没灯光。<div>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何经理也就放松了心情。开始是打发推销员回公司办公室,后来李娇娇也拎着娇儿出来遛,遛了几天也平安无事。唯一使李娇娇生气的是,娇儿竟然像刚解放的囚犯,一面在地上耍欢,一面朝赵家的方向响亮地吠着,好像在呼唤宝儿出来。</div> 赵母在女儿家卧薪尝胆,她把卖宝儿的钱全都用在给宝儿养伤了,并抱着宝儿去了三次狗医院。宝儿到底是杂交的野种,有着极强的抵抗力,身体恢复得很快,才个把月,就能又蹦又跳,一溜烟似的奔跑。<div>赵母这时就感慨地说:“宝儿,你真是捡条命呀!”这期间,赵母听说刘妈被何家辞退,难受得不行,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要回家去住,伺机与姓何的再干一场。</div> 女儿和女婿吓得死死地看住赵母,坚决不让她回去。毕竟老胳膊老腿,你能怎么拼,拼出个三长两短的,后果更可怕。赵得宝也劝赵母,说他正和小冯商量买新房,把老房子卖了,以后永远不与姓何的见面,就太平无事了。 赵母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去砸姓何家的玻璃!”<div><br></div><div>赵得宝说:“那倒霉的是咱家,按法律规定不但罚咱们的钱,说不定还拘留呢!”</div><div>赵母说:“这是什么臭法律?富人家犯法没事,我们穷人却倒霉!……”</div><div>赵得宝说:“你倒什么霉,不是还白得了五千八百块的卖狗钱吗?”</div><div>赵母说:“这点钱给宝儿养伤,还不知道够不够呢。再说,宝儿被打成那样,不疼吗?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div><div>但无论赵母怎样,全家就是反对她回家。</div> 赵母觉得太对不起刘妈了,就对赵得宝说:“你买些礼物,到乡下看看刘妈。”赵得宝说:“我忙呀,小冯已经雇人把自行车铺拆了,说要建一个修汽车的店,那才能嫌大钱呢!”赵母骂道:“为了挣钱就忘了人情,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得宝听了不敢吱声,叹了一口气,又赶回修自行车的小店,忙碌拆建的事了。赵得宝没有赵母那么强烈的愤恨,他为和小冯的新生活而充满快乐。因为他已经和小冯上床了,在床上赵得宝手忙脚乱地不知怎么办,这却使小冯欢喜若狂,更觉得赵得宝是天下第一好男人,便对他百般疼爱。做爱做到关键时刻,也就是赵得宝感到“要了命”的关键之时,小冯就对赵得宝呻吟着说:“你放心大胆地使劲吧,不会出事的!”赵得宝就明白这个“不会出事”的意思,那就是小冯没有那种他担忧的病。小冯非常讲究卫生,看起来在挣大钱那阵,她会严格并巧妙地保护自己。赵得宝越来越感到幸福了。他从来没接触过女人,第一次接触的女人就是床上高手,会很多使赵得宝又惊讶又惊喜的花样,这让赵得宝欢喜若狂。 光阴似箭,又是一个暖融融的黄昏,李娇娇拎着娇儿出来玩耍。娇儿在李娇娇身边转了几个圈子后,突然地停住,并朝着赵家的方向欢天喜地地狂吠起来。李娇娇抬眼一看,我的妈呀,原来赵母正拎着宝儿站在那里,只见宝儿像二重唱般地配合着娇儿的叫声,也在那里欢蹦欢跳不止。赵母见状,赶紧摘下拴在宝儿脖子上的链扣,松了绑的宝儿箭一样射向娇儿,如此同时,娇儿也热烈万分地迎着宝儿跑过来。它们俩似乎是牛郎织女相会,亲昵缠绕相亲相爱;宝儿亲切无比地闻着舔着娇儿的屁股,娇儿更亲切地用脑袋摩挲着宝儿的身子。<div>李娇娇呆住了,不知怎么办才好。赵母却幸灾乐祸,她希望宝儿能干上娇儿,杂种干了洋小姐,这是多么痛快的事呀!</div> 然而赵母和李娇娇都没想到,宝儿与娇儿两个像早已约会好似的,一阵欢快的吠叫之后,竟然双双朝城郊方向飞跑而去。李娇娇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狗跑走,捶胸顿足干着急。她掏出手机打给正要开车出门的何经理,何经理来个急转舵,火速开着奔驰车去追,竟毫无踪影。而且,一连多天,无论怎样寻找,也看不到两个小家伙的踪影。 赵家低贱的杂种狗与何家高贵的小姐狗私奔,使整条街震动。有人为“洋小姐”惋惜,有人为杂种狗兴奋。何经理在报纸上登了寻狗启事,说是谁要是能找到娇儿,有重金酬谢。<div>赵母没这个能力,但几乎每个傍晚,人们都会看到她顺着宝儿和娇儿跑去的方向,一面走一面呼唤着宝儿的名字,有时走到半夜才孤零零地回来……(<b>全文收官</b>) 《人民文学出版社》年度优秀小说选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