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瓦应聘记》

瓦瓦

第一章：一张传单瓦瓦从Egypt LLC的面试室出来时，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卸下，心里却早已阴云密布。这已经是她大学毕业后面试的第十七家公司了。她原本以为只是个打杂搬砖的职位，没想到搬砖也成了技术工种。简历上“会计硕士”的头衔仿佛成了一种讽刺。她听说某些专业的博士都开始送外卖了，那她这个硕士被拒十七次，好像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她站在人生中转站公交站，苦等迟迟不来的七路车。天渐渐暗了下来，瓦瓦抬头看了看天，心想这难道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得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屋漏还有个屋，就她这毕业即失业的情况，要不是朋友好心让她借住，连屋顶都没有。“姑娘，看看吧。”旁边的长椅上传来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一个老太太递过来一张传单，瓦瓦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伸手接那张写满了字的纸。这年头，传销的，直销的，铺天盖地。谁知道这又是要跟她推销什么呢？不管推销什么，她都没有兴趣......就算有兴趣也没钱。风越来越大，公车像是忘了这里还有一站，一辆辆地开过，却没人理会她拼命挥动的手。“我@#￥%……”她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表面还维持着一个“我没事”的都市人脸。“坐一下吧，姑娘。车啊，没个准儿。”老太太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瓦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认命地坐了下去。“你是在找工作吧？”瓦瓦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套装，笑得有些尴尬。原来连老太太都能一眼识破她的窘境。“我知道一家在招人，你可以去看看。”老太太又递来一张传单。这次瓦瓦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接过。传单顶端印着一行英文大字：“Heaven’s Power Un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哈？瓦瓦愣了一下，心想谁这么中二，居然叫责任无限公司？这是谁开的冤大头公司？她抬头想调侃两句，发现老太太已经不见了。长椅空空如也，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阵狂风吹过，瓦瓦手上的传单被风一卷，嗖地飞了出去。她起身去追，却没抓住。这时，一辆金黄色的七路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那张飞走的传单竟顺着风飘进了车里。“什么情况……”她愣了两秒，提着包冲上车。传单正安静地躺在车厢地板上，像是专程在等她。瓦瓦掏出悠游卡，刷卡器哔一声响过。她弯腰捡起传单，一边走向后排空位，一边小心翼翼地展开。“应征职位：承认自己需要被医治的病人。”“哈？”她差点把传单揉成一团。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文案？这是……精神病院公开招聘病人？这种文案谁批的！她忍不住笑出声，这年头连招人都开始走玄学路线了？她继续读下去：“学历：不限经验：不限工作内容：每日早餐、午餐、晚餐与老板共度。”她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开了一个“灵异剧本杀”剧情副本。“那老板得多寂寞，还是说是饭局营销？”她默默吐槽，忍不住翻到背面，看到一行网址：“www.hpu-777.com”。“这也太努力营造仪式感了。”她一边感叹一边掏出手机，输入网址。页面很简单——一个空白对话框和一个大大的【Upload】按钮，下面一行小字：“我们欢迎所有灵魂投递。”“灵魂……你们是卖棺材的吗？”但好奇心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病，她点开了网页的认证信息，居然是加密连接、有效证书，连浏览器都没弹出警告。她抬头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想了想，低头把简历上传了上去。反正，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她本来只是打算上传完截图留念，发个朋友圈调侃“我投了一个天国公司的简历，祝我上天堂”，结果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未知号码。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原本想挂断，结果手指一滑，直接按了“接听”。“你好，请问是瓦瓦小姐吗？”一个女声从话筒里传来，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风。“我……是。”她不知为什么结巴了。“我们是Heaven’s Power，你刚才上传的履历我们已收到，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来面试？”“我随时都可以！”话一出口，她就想一头撞在扶手上。瓦瓦，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好的，我们会将面试时间和地点短信通知给您。”对方语气不紧不慢，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流程。“请问……”她咬了咬牙，还是问出口：“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我们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主要业务和‘人’有关，也可以算是……服务业。”对方笑了一下，声音透着温柔。服务业？这说法含糊得像算命师傅的答案。“放心，面试前我们会提供公司介绍。”那声音仿佛能听见她心里的问号。“我们期待与你的见面。”话音刚落，短信就来了。“周日早上十点，耶路撒冷路7号，天国广场大厦77楼，Heaven’s Power面试通知。”她看着那串数字，愣了三秒。七路车，七十七楼，大厦七号，网页777……这家公司，是对数字7有信仰吗？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心里五味杂陈。一边觉得这公司太不靠谱，一边又忍不住期待。而且——她的选项所剩无几，而那个七字开头的方向……似乎已在等她。  第二章：礼拜天的面试瓦瓦盯着手机上的那行简讯看了很久。“周日早上十点，耶路撒冷路7号，天国广场大厦77楼，Heaven’s Power面试通知。”周日？面试？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的公司连节假日都不放过了吗？还是说，这是一场特别的测试？看看谁真的对工作“充满热情”？她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大概已经热情得快冒烟了吧。”她开始上网查这家公司，习惯性地输入全名——Heaven’s Power Unlimited Liability Company。结果令人费解：没有官网。没有百科。没有招聘平台上的公司页。没有在招的职位列表。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部落格贴文，像是被风吹落在人间的羽毛：“老板人超温柔，真的会记得员工家里有几只猫，甚至记得它们的名字。”“工时不固定，但永远让你觉得刚刚好。”“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某个奇妙的修行旅程。”——相对的，也有——“你永远不知道老板真正想要什么。”“我以为自己进的是理想公司，结果发现每天都像在回答哲学题。”“我最怕她那句‘你觉得你是谁’。”看完这些，瓦瓦心里有点发毛，但不是害怕的那种，而是那种“我好像正在接近一个没人能说清楚的系统核心”的困惑感。是天使企业？还是疯子企业？她关上网页，转而查路线。输入地址后，地图跳出来的第一行让她愣住了：七路车→终点站即达。又是七路车？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有点怀疑人生。隔天她特地起了个早，洗了头，吹了发，换上那套面试专用的米灰色西装。她照了照镜子，对着镜中练习微笑。第一次，太僵。第二次，太职业。第三次，她试着加上一点点自己真的觉得“还活着”的喜悦：“你好，我叫瓦瓦，今天很开心能有这个机会。”这句话出口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和心是贴在一起的。她又想了想，把皮包里的履历拿出来，再次确认一遍。“期待在职场中寻找自己的价值。”这句话已经印了很多份了，每次打印前她都犹豫要不要删掉。但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保留了下来。看起来自己那中二的病还得治。面试这天，天还没完全亮。瓦瓦把手机调成了最刺耳的闹铃，但其实根本没睡多久。她一夜浅眠，梦里梦外都在练习自我介绍，有时说着说着梦就转成了奇怪的场景：像在办公室里漂浮，又像是在云层上接受审问。她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但此刻的天边泛着一种柔和的金色，好像空气里藏着些不属于这个城市的东西。“别太神经，瓦瓦。”她给自己打气，抓起皮包，轻声一笑。下楼时，朋友还在呼呼大睡。她没吵醒他，只在厨房冰箱贴上留了一张便利贴：“去面试啦，祝我好运！”走出公寓的那一刻，瓦瓦看到熟悉的七路车站牌。她抬头一看——正好一辆车缓缓驶来，车头灯在清晨的薄雾中像是点亮的一双眼。她几乎不需要思考，脚步自然地走上了车。像是走进一条早就铺设好的路径。上车的人不多，司机是个中年大叔，穿着制服，打着领带，眼神平静。瓦瓦刷卡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情竟然比想象中平静许多。车子缓缓启动，驶过她早已熟悉的街区、早餐店、便利商店、洗衣店，还有那些贴着“房屋出租”的电线杆。这一切和任何一个普通的面试日没什么不同。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心里反而更清楚：今天不太一样。公车靠近终点站的时候，天国广场大厦的轮廓逐渐浮现出来。它并不是特别气派的建筑——不是那种闪着玻璃幕墙的大企业总部，而是安安静静地立在路尽头，像一位沉默的老人。大厦的外墙是温润的米白色，阳光洒下来时，甚至有点像一块巨大的石碑。她走下车，站在人行道上。面前是一扇旋转门，玻璃上贴着白色小字：“Heaven’s Power 欢迎您。”字体很普通，却有一种莫名的温度。像是从未被裁员、也从不迟发薪水的公司用的字体。瓦瓦站了一秒，调整呼吸，走了进去。前台果然没有保安盘问、也不需要登记。一位穿着米色制服的年轻女子站在柜台后面，神情平静，像是等了她很久。“瓦瓦小姐？请直接搭乘电梯到77楼。”“……就这样？”她有点意外。“是的。”前台微笑，“我们早已预备好。”瓦瓦点点头，走进电梯。电梯内部干净整洁，没有音乐，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空间里轻轻回响。她按下“77”键，灯亮起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家公司从传单、网站、通知简讯到地址，几乎所有细节都围绕着数字七。“七路车、七十七楼……下次该不会让我在七点七分打卡吧？”她轻声调侃，却没笑出来。电梯缓缓上升。她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电梯壁上。叮——电梯门缓缓打开。阳光从尽头的落地窗洒进来，地面是深木色地板，一排排绿植在日光下静静地呼吸。没有古怪的装潢，也没有压迫感。她走出去，迎面而来一个穿着浅灰西装的男子，头发整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瓦瓦小姐，欢迎你。我们很高兴你来了。”他说。她礼貌地点头：“谢谢您。我……其实还不太清楚该怎么准备今天的面试。”男子笑了笑，说：“你不需要准备什么。只需要带着你自己就好。”这句话听起来很有点抽象。瓦瓦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请跟我来。”他说。瓦瓦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会议室。说是“会议室”，却不像她熟悉的那种。一张白色木桌，边缘微微圆润，桌上没有文件夹，没有水瓶，只有一只干净的玻璃杯，里头倒着——牛奶。真的，就是牛奶。温温的，还有一点泡沫。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您可以喝。”引导她进来的男子微笑说，“今天是你人生中重要的一天。我们希望你舒服一点。”瓦瓦点点头，但没碰那杯牛奶。坐下后不久，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女子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浅蓝色无领长衫，像医生又像老师。她没有带任何文件，也没有笔记本，手里只有一只白色原子笔，笔帽上别着一片淡金色羽毛。“你好，瓦瓦小姐，我是你第一轮面试的负责人。”她的声音轻柔、从容，仿佛这不是一场筛选，而是一场邀请。“您好……”瓦瓦有点紧张。“请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多认识你。你可以当作，这是一次‘叙述’的机会，不是考试。”瓦瓦点点头，心却还是有点跳太快。“你今天早上来的路上，有没有一刻是觉得风特别轻？或者光特别暖？”瓦瓦一愣。“有……”她想起早上走出家门时，那一瞬间天光从高楼之间洒下来，刚好照到她的肩膀。风吹动了树叶，那画面美得不像现实，但她当时没细想。“很好，那是你‘抵达’的征兆。”女面试官微笑，像是说着某种公司惯用术语一样自然。瓦瓦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那我们开始吧。我只有三个问题。”“好的。”“第一题。”她拿起笔，却没有写什么，只是像象征性地做了个记录的姿势，“你希望别人如何记住你？”这个问题，瓦瓦以前面试时好像听过，但从没真正认真想过。她一时说不出话。她过去的标准答案是什么？“认真负责”？“细心有耐心”？“团队导向”？但现在，那些字听起来都像履历里的道具，而不是自己。她想了几秒，说：“我希望……别人记得我真诚，至少不是虚假的那种。就算不够强，也不装强。”女面试官点点头，温柔地笑：“很好，这比大部分人的回答都真实。”“第二题。”她继续道，“请告诉我一件你做过的、没有人在意但你自己觉得骄傲的小事。”瓦瓦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组里有个同学感冒很严重，但要交一个小组报告。我花了一个晚上偷偷把他那部分补完了，交报告时也没说是谁改的。”“你为什么没说？”“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觉得他已经够难受了，不需要再被提醒‘你拖了大家后腿’。”女面试官眼里露出一丝温暖的神情。她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声音更轻了一些，“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是你很久以前就想问这个世界的？”瓦瓦被这句话问得怔住了。她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为什么我们从小被教导要努力、要出人头地，可是到了长大以后，却发现这些标准从来不是由我们决定的？”她看着对方，心跳有点快：“是我太弱了吗？还是……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有bug？”女面试官轻轻地放下笔，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刚破土的种子。“瓦瓦小姐，”她说，“你并不弱，你只是太习惯了‘按别人设定的系统活’。这不是你的错。”瓦瓦听完这句话，鼻子忽然有点酸。“谢谢你回答这些问题。”女面试官站起身，对她轻轻一鞠躬，“我们已经认识你了。”“就……这样？”“是的。”她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真正重要的，不在于你能答出什么，而在于你有没有听过自己内心的声音。”“那我通过了吗？” 瓦瓦问。女面试官冲瓦瓦笑了笑，把那支羽毛笔别回口袋，轻声说：“下一位会带你去第二轮。” 第三章：心的考试“请跟我来，第二轮面试将在‘静室’进行。”新来接引她的是一位年约五十、气质温厚的男士，穿着白衬衫和软呢背心，看起来更像一位大学教授，而不是面试官。“静室？”瓦瓦悄悄皱眉，“是要冥想吗？”“你只需要听。”那人微笑着为她拉开一扇门。房间不大，却出奇地安静。铺着厚实地毯，一张沙发、一张木椅，一盏台灯，墙角有个小音响，放着极低频率的白噪音，好像这间房间真的屏蔽了一切杂音。“瓦瓦小姐，我们这一轮想测试的是你‘听’的能力——不是听力，而是听见的能力。”“听见……什么？”她警觉起来。“故事。”他笑了笑，“我来讲，你来听。然后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瓦瓦点点头，在沙发上坐好，挺直背。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连“承认自己是病人”的职位都敢应征，听故事算什么？“第一个故事。”面试官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要开启一则古老的广播。“有个年轻人，家里做房地产生意，条件很好。他觉得整天被父母管束太烦，就提早继承了家里给他准备的一套市中心公寓，拎包入住，开始他‘自由人生’。刚开始很爽，天天打卡咖啡店，健身房约课排到凌晨。可是几个月后，他开始刷爆信用卡，换了几个室友，欠了房租，还把厨房烧了一个洞。最后，他带着行李，走到管理室问管理员：‘我能不能还回去住老家的地下室？我不敢见我爸。’他爸听说后，居然开车三小时，把他接回去，还请全家吃饭欢迎他回家。家里其他人都很不爽，说：‘他浪费成这样，凭什么还请客？’但他爸只说一句话：‘他回来，是因为他愿意认错，不是因为他有多成功。’”面试官看着瓦瓦，温柔地问：“你觉得这个故事在讲什么？”瓦瓦眨眨眼：“……你们公司对离职又回锅的员工也这么宽容吗？”她本来想忍住，但还是没忍住。“我是说，这故事挺暖的啦，就是……听起来像教我们‘搞砸了也没关系’？但老实说，我在职场上从没看过这种剧本。现实是，离职的人回来通常会被看低一层，而且，公司不会因为你‘认错’就给你升职或办欢迎会。”她顿了顿，认真补了一句：“不过我知道，有时候我们最怕的不是失败，是没脸回去。”面试官轻轻点头，没说好，也没说错。“第二个故事。”他说。“有个人，在下班途中看到一个快递员被撞倒了，躺在路边，包裹散了一地。第一个路人，是个上班族，赶着打卡，看了他一眼就走了。第二个，是个社会活动家，直播带货讲‘改变世界从关注底层开始’，但他怕被牵连，绕过去了。第三个，是个骑共享单车的外送员，刚送完单。他停下来，帮那人收拾包裹，拨了救护车电话，甚至自掏腰包先垫付挂号费。后来那快递员伤好了，记住了那外送员的名字——只是因为那天，他是唯一一个停下来的人。面试官问：“这个故事呢？”瓦瓦想了几秒，说：“听起来像在讲‘善意来自同一阵风’？”“就是说，愿意帮你的，未必是那些‘该帮你的人’，而是那些当时刚好有善心的人。或者说，‘讲道德’的人不一定真的行动，道德有时候是背景音，善意才是决定你有没有被救的开关。”她忍不住又嘀咕一句：“不过你要我真在路上看到人倒了……我也不确定我敢靠近，怕碰瓷啊。”“谢谢你的诚实。”面试官微笑。“最后一个故事。”他说。“有个新创公司，发布了一款生活类APP，声称能改善你的注意力和生活节奏。第一个用户用了一天，觉得无聊就删了，说‘这软件没用’。第二个用户认真用了一周，看到一点点变化，但因为没有立刻变得更有钱，他也放弃了。第三个用户，用了半年。他每天按软件提示睡觉、读书、运动。他也没变得更有钱，但他说：‘我开始知道什么时候是我自己的时间。’同一个APP，三个评价：浪费时间、效果不明、生活指南。产品没变，变的只是他们的使用态度。”面试官最后一次问她：“你觉得这在说什么？”瓦瓦一边听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你们公司到底是做服务业，还是做灵魂咨询的？”她想了想，答道：“我觉得是在讲……机会来了不一定马上给你结果。有些东西，是慢慢发酵的，不是一点就灵。”“但现实中太多人，点不出来就删APP、关系不合就断联、老板不提拔就离职……谁还等半年啊。”她看向面试官，“所以，这种人如果来你们公司，应该很快就走了吧？”面试官笑了：“他们通常连第二轮都进不来。”瓦瓦一愣，不知道是自己被夸了，还是被反讽了。“谢谢你听完这三则故事。”面试官站起身，对她鞠了一躬。“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听进去了。下一位面试官已经在等你。”“我……没有答对？”瓦瓦忍不住问。“这不是考试。”他笑道，“这是在确认——你有没有把自己打开来听。”跟随那人，瓦瓦来到另一间会议室。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味，桌上整齐地摆着两杯水，一张空椅子，和一个浅蓝色文件夹。墙角立着一棵不合时宜的圣诞树，灯泡还在闪，仿佛节日从未过去。她刚坐下，一个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女生也走了进来，抱着文件夹，一脸紧张。头发微卷，脸颊泛红，一副初入社会的小鹿模样。“你好，我是林芊芊。”女孩自我介绍，小心翼翼地看着瓦瓦。“呃，瓦瓦。”她点头，心里咯噔一下：竞争对手？这时门再度打开，走进来一位她从未见过的面试官，一身柔灰西装，像是从春风里走出来的公务员。他看起来无比和气，眼神像早晨七点的牛奶那样温暖。“今天的面试将以一种新的形式进行——你们两位一起进行。”他说。“我们……一起？”瓦瓦下意识看向林芊芊。“是的，互评式面试。你们都将回答问题，也可以聆听彼此的回答。最后我会征询你们对对方的评价。”瓦瓦挤出笑容：“明白。”整个面试过程比她预想的还要温和。问题不难，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描述一次你故意不回复工作讯息的情境。”“如果你必须每周浪费三小时，你会选哪种方式？”林芊芊答得真诚而松动，有些回答还让瓦瓦不自觉点头。而她自己，也答得中规中矩，只不过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这个女生怎么这么自然？怎么回答得这么有温度？面试结束了，面试官一边收着文件夹，一边状似随意地问：“瓦瓦小姐，你觉得林芊芊适合这个职位吗？”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瓦瓦脑中飘过无数问号：这、这是什么灵魂拷问？我来面试自己，结果变成评论别人？你们这公司到底是HR还是心理剧导演？她嘴角抽了一下，问道：“请问……这次是只录一个人，还是两个都可以考虑？”面试官含笑点头：“一次只录取一人。”靠，果然是死亡对决模式。她瞥了一眼林芊芊，见她正低着头抠手指，像极了大学第一场实习面试时的自己。糟糕，我居然有点想让她成功。不行，我不能心软！那是我的offer！“呃……林芊芊的确……人很真诚，”她清了清喉咙，“不过，她可能还不太适应职场。”“她没有工作经验，也还年轻，处理高压状况可能需要时间磨练……”“嗯……她答题的表现有些……理想化，或许在实际执行上会面临挑战。”瓦瓦一边说，一边感到手心冒汗，后背开始发烫。声音明明温和无害，脑中却已经吵成菜市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也才刚毕业不到两年吗？人家天真你嫉妒？瓦瓦你真虚伪……面试官没打断她，也没露出异样表情，只是点头听完，淡淡开口：“瓦瓦小姐，你刚刚说的这些……如果我们原封不动地放在你自己身上，也成立吧？”她脑中“嗡”一声像被平底锅敲了。嘴巴半张着，却答不出话来。“你也没特别丰富的经验，也还在适应，也曾在高压下出错，不是吗？”瓦瓦心跳加速，感觉连脚底板都在出汗了，突然好想冲出这间办公室。“你说林芊芊不够适合，是真心判断，还是因为……你不想她留下来？”她顿了好久，终于轻声开口：“…我……我其实是怕她比我好……”呃，说出来了。好羞耻。但好像轻松了一点。“…我……说那些话，是想把她挤走。她表现得越好，我越心慌。以前我以为自己是个温暖、善良、会鼓励别人的人……但现在我才发现……”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我自己以为的那么正直。我其实，是一个可以讲出一堆漂亮话来掩盖恶意的人。”她抬头的时候，眼睛有点湿润。面试官微笑着点头，语气像是早就知道这结局：“欢迎你加入公司。”“我——啊？”“我们一直都不是在寻找‘最有能力’的人，”他说，“而是寻找愿意面对自己心里那块灰的人。”瓦瓦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转，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吐槽一句：这公司是天国招生办还是灵魂洗涤处？一旁的林芊芊这时也微笑着伸出手来和她握手：“欢迎加入Heaven‘s Power!”瓦瓦有些尴尬地和她握了握手，却不由地笑了。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那种。 第四章：试用期的第一天瓦瓦一早醒来，心里其实还有点忐忑。昨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被录用了？她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了，于是赶紧从床上跳起来，赶在朋友起床前去浴室洗漱。她甚至还特意洗了头——要知道，上一次她为工作洗头，还是……上一次。她穿上灰色套装，背上公事包，又塞了一份简历在包里，虽然她感觉这家公司好像根本不看简历。七路车，准时出现。司机还是那个中年大叔，依旧系着整齐的领带，对她点了点头。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专跑这路线的？”司机淡淡道：“我只开这班。”瓦瓦心里“哦”了一下，不敢再追问。下车、进大楼、77楼。和面试那天一模一样的阳光、绿植、静音走廊。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没有人来接她。她站了一分钟，有点尴尬。正准备自己乱找个门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瓦瓦小姐，欢迎回来。”她转头，那位温柔的女面试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就像要带她去开会。“请跟我来，我们要安排你试用期的第一项任务。”瓦瓦点头，默默在心里祈祷这任务不要太离谱。比如送传单、搬石头、还是要她加入什么“爱的冥想团”。她被带进一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的房间——不过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桌上只放着一支笔、一叠白纸、和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第一日任务：请观察今天出现的所有人，然后写一篇“这不是一场梦”的报告。瓦瓦看了三秒。“请问……需要多少字？”“我们没有字数要求。”“有什么格式？”“你自由发挥。”“有截止时间吗？”“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什么时候交。”“……我是不是其实已经在做某种心理测试？”面试官笑而不语，只给了她一句总结：“在我们这里，工作的第一步是先醒来。”瓦瓦默默在心里吐槽：“我明明醒了啊，我今早还特意洗了头。”她坐下，提笔，望着那张纸，迟迟不知道怎么下笔。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实是：——她已经成为Heaven’s Power的正式员工，虽然不知道她职位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家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的。于是她写下第一句：“今早我坐上了一辆只有我一个乘客的七路车。”